佚名：父亲的期望【原创】
 

　　梅梓祥导读：

　　这是一篇很“中国”的散文。缺医少药的乡村，积劳成疾的父亲亡故，临终遗言“书还要照样读下去”;懂事的初中一年级学生，“隐瞒”父亲的嘱托，前程全由哥哥“统筹”;着墨很少的哥哥说“开学时到我那里来拿学费”;感恩回报是一生的勤勉，暑假回家“干更多的活”……中国的家庭，贫寒人家的人情冷暖，令人回味而感动。在年味渐浓的时候阅读，别有滋味。
 

　　父亲的期望

　　佚名

　　在我刚刚完成初中一年级学业的时候，作为我坚强后盾的爸爸突然间离我而去。这对我不能不说是一次灾难性的打击。

　　那是我16岁的时候，1955年上学期，我头天参加完期终考试，第二天我便赶凌晨四点从长沙开往湘潭的轮船，踏上回家的路，旨在暑假早一天回家，多陪一下爸爸，多帮爸爸干点活。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在中路铺汽车站，我刚下车,迎面遇见的邻舍对我说:"快回去吧,你爸还不知死了没有?!"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我当时被吓的不知所措,中路铺到白泉马家湾的那八里多路,我不知道是怎么走的、也不知道走的时间比往日缩短了多少?

　　当我心急如焚地回到家时,我还没进门，姐姐便朝着我捶胸蹬足地哭喊说:"弟弟啊，你可回来啦，父亲不行了……”我没顾上多想,快步向爸爸躺的床铺跑去,分开了趴在床边哭泣的妈妈、嫂嫂等人后,哭着扑了过去。只见爸爸闭着双眼,张着嘴,纹丝不动。我拉住爸爸的手,不停地呼喊着:"爸、爸爸,我回来啦,你听见了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爸爸的眼睛微微地张开了一条缝,嘴也在轻微地动弹。我便伏下上身将耳贴到了他的嘴边,我终于听到他断断续续吐出了这样几个字:"今天回来,还看见了你爸,明天恐怕就看不见了。"过了好一会,他又十分吃力地对我说:"我死后,这书还要照样读下去。"这便是爸爸弥留之际留给我的话,也是他离开这个世界最后说的话。也许是因为爸爸一辈子吃尽了不识字的苦头，因此，临终时他还念念不忘地把识字念书的希望全都交给了我。在这以后的几十年里,我从没忘记爸爸的嘱托,并不断以此告诫自己、鼓励自己、鞭策自己。

　　在我回家的当天晚上,爸爸就这样悄然地离开了我们。家里这根顶梁柱的倒塌,如同天塌地陷,真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全家人更是哭成了一团。当时,我们除了哭还是哭,真是一筹莫展,又没有能让爸爸复活的回天之术.....

　　听妈妈说，爸爸的突然离去,与他过度的劳累有关。一段日子，他原本有点拉肚子,也没歇歇,还一直忙着干活,白天干农活,晚上干菜园子里的活，接连几天又没有吃一点东西。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从地里回来倒在了厕所里，他都没有力气爬起来,是妈妈将他搀扶到床上的,后来他就没能再起来了，甭说什么求医问药了。究竟是什么病症夺走了爸爸的生命,也是一个难以解开的谜,这就是当时农村的医疗状况。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年代我们家乡既没有医院,又没有正规的医生,平日仅有两名称为“中医”的游医在乡间走村串户为乡亲们把脉问诊，由于他们常常是在乡间四处奔走,真有病一般还很难找到他们。因此,乡亲们谁有个病痛,常常是自家煮点葱汤姜水喝喝,病重的则请个巫婆神汉到家,煞有介事地搬神弄鬼驱驱邪气。妈妈说,爸爸躺下后的第二天也曾请过当地一位小有名气的神汉,神汉来家后翻看了一下爸爸的眼睛,便对妈妈说:"人已经不行了。”神汉没有做法事就离开了。

　　爸爸的离去,除了对我是一个灾难性的打击外，对我们这个贫困家庭也等于是釜底抽薪。爸爸是一家之主,他包揽了家里的全部活计。今后，由谁来支撑这个不再有男劳力的家,我还继续上学吗?许多疑问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当时全家人都忙于料理爸爸的后事,谁也没有提起这些事情。不过,我从思想上还是做好了留在家里务农的准备。

　　几天后,哥哥从长沙赶了回来,他带领全家人在很短的时间就办完了爸爸的丧事。丧事后,我不知道哥哥对家里今后的生活有怎样的安排?也不知道他跟妈妈商谈过这些没有?我想,他跟嫂嫂肯是是有所交待的。我没有对他讲述过爸爸临终前给我说的话,我只能等待哥哥的统筹安排。我只记得,哥哥在回长沙的时候曾对我说开学时,到我那里来拿学费。这样,后来我又继续去长沙市第八中学念书了。虽然家里更加困难,但我没向学校申请提高助学等级,也没将父亲去世的事告诉老师和同学。

　　在以后的许多年里,家里全都依靠着妈妈和嫂嫂,作为一个没有男劳力的家庭,她们不仅担负着挑水、砍柴、种菜、耕种稻田等各种事无巨细的活茬,还要随时处理好纷繁复杂的社交人际关你。嫂嫂先后还生下了三个小孩。总之,我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生活、日子是怎样过来的?我深感内疚,我欠她们的实在是太多了。为了能给她们一点补偿,每一个寒暑假回到家里,我都会不停地干活,争取多干活,干更多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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