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我要去当兵

  

 

  

  焦正发是铁道兵战友,1970年入伍, 应是古稀之年了。今年加了微信后,他的朋友圈转发的绝大部分内容是“铁道兵”,其中又以我的文章居多;他在我的公众号留言多且精彩 。他是一位热爱铁道兵的好战友。

  他将《我要去当兵》发给我看,我读过觉得有代表性,是那个年代入伍的铁道兵的共同经历和思想感情, 便想在公众号推介。

  在学校读书的时候,焦正发是一名遵纪上进爱学习的好学生,崇尚解放军的英雄;尤其他的两位父亲都是军人出身,他从小就想当兵。为什么有两位“父亲”?他的母亲的第一个丈夫是红军,牺牲前曾叮嘱妻子,以后一定要再婚,生下孩子过继给他,日后祭祀,并且为“子女”取了名字。后来,母亲再婚还选择了军人;焦正发的名字正是第一位父亲取的。

  焦正发写的是自己要当兵的前因后果。散文文风朴实,文字简洁,有浓浓的时代与乡村生活气息。我看过文章,突然想将心中一个早有的疑惑提出来:我当了一辈子编辑,有个印象——为什么文革期间上中小学的人,长大成人写作文章,比文革之后毕业的许多学生写文章的基本功扎实?也就是在遣词造句、布局谋篇、起承转合等方面中规中矩有章法,不像后者的作品存在病句多、修辞差等不足;不过,后者的文章“奇思妙想”要多些。也可能我的印象不准确。不过,我是坚决反对文革的,同“党”对文革的结论保持高度一致 。

  焦正发在文章结尾有这样的备注:待续《走进军营》,我想象“军营”篇会更好的,就请他发给我,他回复“身体有恙”,暂时无法再写了。我祝正发战友健康长寿!


我要去当兵
 焦正发

   我的家乡位于湖北省武汉市黄陂区风景秀丽的木兰山脚下,碧波荡漾的木兰湖东岸,那是一块饱经革命战争洗礼过的红色土地,我在那里度过了苦难的童年和青少年,那里有我最可亲可爱的母亲......

    我的母亲王莲英,生于1913年7月2日,卒于1988年2月8日。她是革命烈士遗孀,身高有1.72米,在村里算得上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妇女,但作为封建社会的一个童养媳,她被包过的小脚只有15公分长,在农村从事繁重的生产劳动,她吃过的苦头可想而知。母亲九岁进方家做童养媳,十六岁与方庆昌烈士成家,也就是我的第一个父亲。方庆昌烈士于1929年参加红军,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中经历了无数次艰苦卓绝的斗争,于1933年攻打河南罗山县城时壮烈牺牲。解放后,方庆昌被追认为革命烈士,2018年9月30日黄陂区人民政府民政局为其立碑纪念,现在后人们总算有个纪念缅怀的地方,母亲九泉之下也应该含笑了。

  母亲告诉我们,父亲在牺牲前两天的一个寒冬深夜,他曾骑着一匹枣红马回到家中,拉着母亲说:“过两天部队可能要打一场硬仗,如果我在战场上牺牲了,你不必为我悲痛,更不要为我守寡,要坚强地活下去,马上就是新社会新时代了,有合适的机会还是应该嫁人,但我有一个要求,要嫁还是要嫁给当兵的,以后有了孩子,最好要过继一个给我名下,并叮嘱孩子,等革命胜利了记得跟我立个碑,清明节给我烧点纸钱。我已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就叫‘振发’,一定要孩子振作精神,将无产阶级革命精神发扬光大。当时方庆昌烈士在家只待了半个时辰(不能待时间长,怕被国民党白狗子们发现),那时用香点燃记时,香已燃烧一半就出门跨上马连夜归队了。

  他这一去就真的成为永别。没过多久,母亲就得到父亲牺牲的消息,当时我母亲整天抱头痛哭,茶水不饮,饭食不思,整天沉浸在失夫的悲痛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隔壁邻里乡亲们多次的安慰劝说下,母亲终于想开了。母亲说:我再不能这样悲伤下去了,我要坚强,我更要坚强的活下去,一定要完成亡夫交给我的任务。过了七八年,母亲相继送走并安葬好公爹公婆后,在好心人的介绍下,改嫁到我生父焦恒兴家。那时生父是新五师的一名战士,属于李先念的部队。嫁给我生父后,她挑起家庭重担,任劳任怨,勤劳朴实,仁慈善良,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我们村里人都叫她王婶。张家结新媳妇请她去铺床,李家有婆媳闹纠纷请她去调和。她一生在村里人的眼中是一位能干又具有威望的好长辈。她常年靠给别人纺线、织布、绣花、做鞋,换取微薄的报酬来维持家计。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记得母亲经常纺线到深夜,我也经常半夜被纺线车嗡嗡声响吵醒,常常看到她那佝偻的身影永远不知疲倦地夜以继日的忙碌着。我知道她是在为养活一家人拼搏。

  我的生父于1970年病逝。生父去世后,我心里暗下决心:我长大了也要当兵,我从小就非常崇拜羡慕解放军战士,在课本里就知道不少英雄人物都是解放军战士,他们的英雄事迹时刻激励着我、引领着我,如黄继光,董存瑞,邱少云,雷锋等。一想到这些英雄的先进事迹,我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每到星期天,我就主动跑到村里给五保户李婆婆她老人挑水砍柴,帮助做家务。每次做完事后,我心里总是乐滋滋的,因为这又是我向英雄们学习做的一件好事。就这样我一天天长大。

  时间到了1970年10月1日,正是祖国21岁生日的那天。早上我正背着书包去上学,突然看到村口墙上贴着一组红色标语:适龄青年勇敢站出来,让祖国人民挑选;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光荣军属,人人敬爱;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踊跃报名参军是每个适龄青年应尽的义务。这组标语一下子深深打动了我的心。就在当天下午放学后,我偷偷跑到了大队民兵连长李明庆处,要求报名应征入伍。我说:连长,今年征兵我也想去参加体检试一试,请到时候通知我一下好吗?连长说:你现在还是在校学生,按规定不能参加体检,等毕业了再参加体检也不迟。我说:我们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算我求你了,你就开个绿灯成全我吧,我会好好感谢你的。当时,我纠缠了连长一个多钟头以后,连长看我心诚意志坚定,就答应了我的要求,并告诉我听候通知。终于到了11月20日,高兴的时刻到了,我接到了连长给我参加体检的通知,要求我11月22日早上六点钟到木兰湖渡口码头集合去公社体检。我喜出望外,激动兴奋了一晚上没睡好觉,心里觉得今夜怎么这样漫长。那时家里穷,连手表闹钟都没有,只能苦苦等到雄鸡打鸣。记得鸡鸣三次,我就起床了,赶紧洗漱一下,就急忙奔向木兰湖渡口码头待命。当时赶到码头一看,一个人也没有,又等了半个时辰,连长李明庆才带着一帮人过来,我数了数,好家伙,足有一个班,12个人。连长一见到我就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我说:“言必行,行必果。”连长再三嘱咐大家:“你们上了船之后实实坐稳,老话说:坐船如钉钉,你们不要动荡,那样会有危险的。”从那时起,我们每个人仿佛就是一名解放军战士,严格遵守民兵连长的教导,安静平稳地坐上了木桨渡船。

  木兰湖风光

  经过20多分钟的摇桨划船,木船终于顺利靠了岸,起岸后大家一路唱着革命红歌,很快来到了体检场地塔尔公社卫生院,紧接着进行了严格仔细的检查。经过一番忙碌后,我们顺利完成了体检。在回来的路上连长对我们说:大家回去后注意保护身体,静候复查通知。

  我高兴地回到家里,一进屋母亲就问我:幺儿,今天你到哪里去了?学校老师带话来了,说你没上课。我硬着头皮说我去过学校,这是我第一次对我母亲撒谎,心里虚的很。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就没有往下问了。第二天我吃完早饭,背上书包照样上学去,来到学校,我的班主任陈贤勋老师也没有批评我。可我心里感到很不踏实,于是就主动去找班主任:老师,对不起,昨天我有急事来不及向您请假,我愿意接受您的处罚。陈老师微笑着对我说“下次有事请记得请假,今天我就不批评你了。”我说:谢谢老师,我一定好好学习,为老师争光!”

  待等到我接到连长的第二次复检通知后,我再也不能隐瞒我的学校老师和我的母亲了,于是我向学校老师写好了请假条:陈老师,我今天又不能来学校上课了,因为我遵循了您的教导:青年要有报国之志,今天是我第二次应征入伍复查体检的日子,上次我没有到校上课是去公社参加体检了,今特向你请假两天,敬请批准。你的学生焦振发。

  陈老师爽快地批准了我请假。从学校回到家里,我诚恳地对母亲说:妈,我想去当兵,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如果我体检合格,你会同意我去部队当兵吗?母亲笑着对我说:儿啊,过去老人是那样说的:好儿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如今是新社会了,我们又是革命家庭,我的看法是这样的:好儿就当兵,好铁打好钉。你有保家卫国的志向,说明你有热爱祖国情感,再说你的两个爸爸都是军人,你参军入伍也是他们的夙愿,娘完全支持你。听了母亲的一番话语,我高兴得像一个孩子又是唱又是跳。

  过了几天,连长带着我和朱安明两个在校生参加了第二次复查体检。在第二次复查中,我们青合大队只有我俩在校生合格通过,五天后就收到了入伍通知书。可还要过第三关,部队接兵首长走访问谈,再次进行政审亲属姑舅姨及老表们。还要复查本人平时的一贯表现。我记得走访我家的有两名穿着四个口袋绿军装的军官,一个是大块头,副连长,福建人,黑黑的脸;另一个是小个子排长,四川人,白白的脸庞,嘴里安有一颗金牙,说话时到了嘴里一闪一闪的好像一只萤火虫,我们都叫他金排长。通过两位首长对我的严格细致的走访审查后,政审过关了。最高兴的还是接到了县人武部下发的入伍通知书的时候。那天,人武部工作人员随同公社大队一群人,敲锣打鼓,举着红旗把喜报送到我家中。我母亲大人将早就准备好了花生、瓜子、红枣、糖果、香烟,摆满一桌,还请来了隔壁的宗亲帮忙待客,家中欢声笑语一片。到了第三天我去公社换上了崭新的绿色军衣,带上了军帽,背上了背包,背包上还有一双鞋,腰间斜挎着绿色的挎包,挎包上挂着牙缸,顿时可神气了,但总觉得就像少了点什么一样。这时正好对面走来一位退伍老兵告诉我们:你们到了部队后,还要经过三个月的严格军事训练,等训练完合格,你们就可以领到帽徽领章,到那时你们才算一名真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老兵的话让我们茅塞顿开。

  1970年12月22日,我们接到通知,去塔耳公社集合,当天晚上在公社礼堂,公社革委会为我们送行,放映了两场电影,一场是《南征北战》,另一场是《英雄儿女》。看完电影,我们每个人都受到了启发和教育,我还写下了日记。日记里决心牢记师首长的讲话,为了夺取战争的全面胜利,我们就得不惜打破那些坛坛罐罐和私心杂念,丢掉幻想。决心向英雄王成学习,以他为榜样。在祖国最需要我的时候挺身而出。

  最难忘的是12月23日,我们塔耳公社120名新入伍的战士坐上了公社汽车开往横店火车站,一个小时后就到了火车站,在站台货场上统一集合,举行了军地交接仪式。先由部队接兵首长新兵团孙团长致辞,后由黄陂地方政府致答谢辞。双方互赠锦旗,体现了军民鱼水深的情谊。然后新兵团长点数新入伍战士名单。最后将每一个人都编于到班、排、连,经由他们带到军列闷罐车厢内,大家看到了车厢内备有几大麻袋饼干,每人都领到了一挂包饼干在车里食用。车厢地上铺满了草包,排长让大家打开各自的背包铺在草包上,铺完铺盖后,有的靠着,有的坐着,有的躺着,还有的哼着小调,讲着革命故事,唱着革命红歌,车厢内的气氛好不活跃。不大一会儿,随着汽笛的几声鸣响火车开动了。就这样,我们怀揣着梦想和满腔热血,向着祖国的北大门——铁道兵军营地进发!

  (由于派出所在1987年办第一代身份证时将焦振发误写成焦正发,延续至今)。

  待续(二)《走进军营》

  编辑:岁月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