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东北铁路大会战指挥部领导成员老照片
大年三十儿。风仍然在不停吹着。只是比昨天小了许多。“尖刀连”的战士们经过近一天的整理,新营房像一个“家”样了。老连长为了让大家吃上一顿可口的“年夜饭”,他亲自到炊事班下了足够的大米,好让大家吃上一顿白米饭。没想到的是,米下到锅里一个多小时了就是不开锅!
炊事员紧着往灶里添加“拌子”,锅底的米已经冒烟了,锅上的米还是生的!连长司务长们走马灯似地往炊事班跑,急得他们团团转。没办法,炊事班长只好把剩高粱米饭拿出来炒给大家吃。高梁米饭早已冻成冰坨子。在锅里炒了半天也没有热透,就连盐粒都没有化开!

这时,帐篷里的战士们早就等不及了。有的敲碗底;有的在起哄!炊事班长急得满头大汗,只好把半热的高粱米饭分到各班。战士们看着桶里的高梁米饭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把手里的碗敲的山响。有的战士把刚刚拿出来的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酒和玻璃碴溅的满地都是。他们要罢饭!
这时,集合的号声吹响了。战士们心怀不满的边整理风纪边慢腾腾地向操场走去······
操场里,连、排首长一字排开,以标准的立正姿式笔直地站在连部门前。紧绷着的脸上严肃而僵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餐具。一桶没有热透的高粱米饭摆在他们面前。
风仍然在颳,天空半阴半晴。天上的雪仍然在时紧时慢地向下飘洒。西下的阳光在时大时小的风中时隐时现。战士们没有列队,只是和干部们面对面地站立着。
老连长看看眼前的战士们,他没有说话。默默地把带着盐粒的、温热的高梁米饭盛到碗里。站在时紧时慢的风雪中,深情地也是愧疚地望着他的战士们。他把碗里的饭拨到嘴里,慢慢地咀嚼着。其他干部也默默地盛满饭,站在战士面前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无声胜有声,身教胜言教!!

战士们清楚地看到,已经花白头发的老连长,眼里含着泪花。泪花在西下的、时隐时现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值星”排长下达了“解散”的口令。战士们低垂着头,无声无息地走回帐篷。拿起碗筷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苦涩的泪水滴落在他们的饭碗里。此时他们想到了,此时此刻在家乡正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时候;他们想到了,此时此刻在家乡正是亲人们举杯庆贺、欢聚一堂的时刻。或许,此时此刻亲人们正在思念着他们······

一股无法抑制的思乡情又一次在他们心中油然而生。一片片压抑着的、无法释放的哭声从一个个帐篷里传了出来!后来才知道,春节前后,在“无名山”地区是自有气象记录以来最冷的几天。那时的“无名山”最低温度竟然达到了零下四十八度!
肆虐多日的“白毛风”终于停了。“尖刀连”的战士们把一件件工具从火车终点站背了回来。他们必需在短期内做好一切开工准备。大风过后的大兴安岭显得是那么清新、那么爽朗。虽然寒气逼人,但心情好了许多。
袁团长和“刘总”带领“尖刀连”和十五连的连排干部以及工程技术人员,来到“无名山”。他们是最后一次核实隧道的方位和走向的。正式开挖隧道的日期就在眼前。
“无名山”高约四百公尺。东西走向。山体宽约一千五百公尺。阴坡是一片平缓的草地;阳坡是一个漫坡,需开凿一条长达一百三十多公尺的“路堑”。施工难度较大。隧道将从山腰穿过。“尖刀连”负责阳坡工程。阴坡工程交给了第十五连。
“无名山”上生长着各种杂草,很少有树木生长。偶尔有几棵松树和“青冈子”(柞树)出现,也都是些不成材的树木。和深山老林相比,“无名山”显的是那么荒凉、光秃。
“无名山”山体结构是由坚硬的花岗岩组成,亘古以来,这里的山体有过几次大的滑动。因此,山体内部常常伴有不规则的“乱石窝”。同时,勘探资料表明,岩石间常有“岩泥”出现。(山体滑动后,岩石缝隙间的泥土)山体十分复杂。这些都是开挖隧道时的安全隐患。

和煦的阳光照耀着“无名山”。“尖刀连”的施工工地上红旗招展,彩旗飘飘。隧道开工“誓师”大会今天将在这里举行。根据首长要求,这里没有主席台,也没有高音喇叭。他们要开一个“务实”的大会。几天前“尖刀连”的战士们就把山坡上的积雪和杂草清除干净了。他们提前为誓师大会的召开做好了准备。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天空像水洗过一样湛蓝湛蓝的。这是入冬以来“无名山”少有的好天气。“尖刀连”和十五连的战士们坐在山坡上正互相拉歌。一支支队列歌曲雄壮有力、此起彼复。他们在等待首长们的到来。
上午九时正,袁团长和“刘总”准时来到会场。各营、连代表也准时赶来。“值星”连长向部队发出口令:“全体起立!立正”!他向团长作了简短的汇报后,向队伍下达了“稍息”的口令。袁团长缓步走向队伍的前列,显然他是抓紧这几分钟甚至是几秒的时间,在思考着他的讲话内容。他很矛盾,也很激动。他用平时少有的温情和爱戴的目光看着他的每一个战士。
只见他的胸部在急促而明显地起伏着,他的脸涨的通红,他开始激动了。然而,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瞬间的。他又恢复了他原有的威严。走到队列前,他没有马上讲话。停顿片刻,他高声向战士们问候道:“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战士们立正回答:“为人民服务!”——
一群不知名的鸟从“无名山”深处腾空而起,惊慌失措地向远方飞去······团长向战士们下达了“请坐下”的口令。他渐渐平静下来,说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快一年没有见面了。请原谅我没有来看望大家。但是,我时时刻刻都在惦念着你们,惦念着我的战友,惦念着我的兄弟,惦念着我的老乡们”!战士们以长时间地、热烈地掌声回报着团长的关怀。
他又说:“同志们,艰巨的任务又一次落在我们肩上了。祖国和人民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刻到来了!‘无名山’隧道不是一块肉,它是一块骨头,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同志们怕不怕呀”?战士们齐声回答:“不怕”!他说:“对!我们铁道兵就是有一股不怕困难,不畏艰险的劲头,我们一定要把“无名山”隧道拿下来。决不当“卡脖子”工程,决不扯全线的后腿!
困难是有的。但是,胜利最终属于我们。希望你们不辜负祖国和人民的希望。克服困难,勇往直前,争取胜利”!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们入伍以来,吃了不少苦。我很清楚。但是,你们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挺了过来!你们是好样的,我从心里佩服你们!感谢你们”!他的胸部又一次急促而明显地起伏着,他又激动了,他似乎还要说什么。是的,他有好多话想说。然而,话到嘴边他又嚥了回去。一向以“抗上”著称的他告诫自己,他必需尽快结束讲话。否则,他要骂娘了!
于是,他强压住激动的心情,最后说道:“我代表全团指战员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礼”!他的胸部仍然在急促而明显地起伏着,他用几句简短的话结束了他的演说。温情和爱戴的目光又一次回到他的脸上。他以长时间的军礼,来回环视着他的战友,他的兄弟,他的老乡们······
各营、连代表一一发言。最后,“尖刀连”和第十五连的两名战士,代表开挖隧道的两个连队表态,他们慷慨激昂,激动万分。用有力的语言向祖国向人民表示了决心!“刘总”不善言谈,几次请他讲话他都拒绝了。
“誓师”大会上,“尖刀连”被正式命名为隧道一连;第十五连为隧道二连。从今天起,隧道一、二连将由团部直接指挥。“誓师”大会在一片热烈的掌声和口号声中宣告结束。
在返回团部的路上,袁团长和“刘总”踏着没膝深的雪缓缓地前进着。两名警卫员不时地搀扶着两位首长。这里雪深,又没有公路。他们只能踏雪前行。他们向着三十公里外的正在等候他们的吉普车走去。
袁团长没有和身边的“刘总”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他心潮起伏,他思绪万千。他在回顾一年来的艰苦历程······


从进入林区以来,他们没有工具,没有设备。在几乎两手空空的情况下接受了“先遣”任务。那时,他们只身作战。他带领全团指战员在“高寒禁区”,克服了种种困难,闯过了道道难关。没有运输工具,他们就自己动手编筐挑土;没有机械设备,他们就凭着手中最原始的钢锯和板斧砍伐出了近两百公里的“路影”。凭着手中最原始的铁镐铁锹修通了近百公里的简易公路!
那时,他们刚刚进入林区,一切工作还没有就绪,简易公路还没有修通。在给养供应将要中断、在战士们偷吃野菜和蘑菇时。他不得不把在南方施工时积攒多年的粮食拿出来,供养着全团指战员。在部队即将断粮、干部们的粮食定量一减再减时。他多次找到正在主持日常工作的赵副师长,请求补充给养。但是,都被顶了回来。
副师长的理由很简单:路通了自然就有粮食,先施工,后供给!那时,谷师长正因病住院。他一个小小的团长真是求助无门!为了不让部队断粮,为了不让全团的干部战士挨饿。他不得不凭着在“四野”时的老关系,奔走于各级地方政府之间请求支援。然而,在那一切都是定量;一切都凭票供应的年代,请求支援谈何容易!
最后,还是他的老首长、老战友,东拼西凑地给他凑了两卡车高梁米。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当然,在非常时期,出于“战备”的需要,这些都无可非议。但是,在确定线路走向问题时,赵副师长坚持按老图纸施工。他不顾上级首长“边施工、边修改、边纠正”的指示精神;不顾工程技术人员的坚决反对和军民两用线的特殊需要,他固执己见一意孤行。下达了一个个错误命令,又不得不改正一个个错误命令。害得全团官兵在几个月里搬了五次家,部队几乎被他脱垮!
袁团长不得不违心地向正在住院的谷师长汇报了此事。谷师长听后拍案而起,气得用胶东土话直骂娘!立即拨通了“兵部”司令员的专线,汇报了这些情况。并请求将正在改造的“右派分子”“刘总”调到身边。
“兵部”司令员没有马上答复。那时,随便调动一名“戴帽”的“右派分子”到关键岗位是会掉“乌纱帽”的。还好,不久“刘总”前来报到。谷师长也提前出院回到师部。
“刘总”的到任之所以如此顺利,是“兵部”某副司令员从中斡旋的结果。此人正是现任东北会战指挥部的“总指挥”郭维城少将!

开国少将、铁道兵副司令员、东北铁路大会战指挥员郭维城
谷师长住院期间曾建议把袁团长暂调到师部协助赵副师长工作。但是,刚刚被委托负责全师日常工作的赵副师长强调,他能把工作做好。并且一再强调基层工作任务重、压力大,袁团长对基层工作比较熟悉,留在基层更合适。袁团长被唐而皇之地挡了回去!
赵副师长很清楚,论资格,他比袁团长老。他袁团长早参加革命半年。但是,论级别他们平级。论年龄,论指挥能力,袁团长都优于他。把袁团长调上来,能有他的好果子吃吗?
战争年代,老师长的身上多处受伤,又有老胃病。一旦退下来,论资排辈也理所当然地由他接班,现在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这样的大好机会他决不能放过,决不能让任何人干扰这大好时机!
春节前,“加强团”大转移时。由于人多车少,又赶上“白毛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指战员被冻伤,最严重的是一名战士的脚被严重冻伤截肢至残!
赵副师长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几次到“指挥部”打袁团长的“小报告”。硬是给了袁团长一个“警告”处分!孰不知,袁团长执行的正是你赵副师长的命令!
那时,袁团长才真正体会到了在部队“官大一级压死人”是什么滋味!然而,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刘总”到任后,根据谷师长的指示,暂时把“刘总”的“关系”落到了“加强团”。并让袁团长协同“刘总”和工程技术人员直接参与线路修改。他们爬山涉水,勘察地形。严格按军、民两用线的要求选择了最佳线路。开挖“无名山”隧道正是“刘总”经过反复勘察,从战略意义的高度出发做出的重要决定!
勘察回来,“刘总”亲自做“沙盘”,亲自绘图纸。在改线方案被各级首长批准后,赵副师长到处游说,说什么新方案是在他的方案基础上稍加修改批准的。他的“个人主义”恶性膨胀和当时“一心为公、一切为公”的年代极不合拍!
“指挥部”成立后,“总指挥”名正言顺地把“刘总”从“加强团”调到“指挥部”任全线总工程师。后来的“刘总”为建设这条铁路线做出了重大贡献!
袁团长回忆着“誓师”大会的情景。当他出现在战士面前时,他们期待的、无邪的目光象万箭穿心。他一阵心疼。他找不到恰当的语言安慰大家、鼓励大家。虽然他很少下连。但是,他知道大家吃了不少的苦。
在战士面前,他即不能说出事情真相,更不能欺骗战士。他只能用当时最流行的语言结束了自己的讲话。战士们白白吃下的苦头只能成为千古之迷!
吉普车开足马力,卷起地上的雪,朝着团部的方向驶去。吉普车后一股白烟腾空而起······
1964年,为解决木材短缺问题,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开发大兴安岭,并成立会战指挥部,领导成员包括罗玉川、郭维城、张世军等。
罗玉川:会战指挥部党委书记、政委兼大兴安岭特区区长,林业部副部长、党组书记。 郭维城:会战指挥部总指挥,铁道兵副司令员。 张世军:会战指挥部副指挥,东北林业总局局长。
此外,沈鸿林、刘先等也参与了指挥部的领导工作。他们带领铁道兵、林业系统、铁路系统、黑龙江省和内蒙古自治区等各方力量,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成功完成了大兴安岭铁路的建设任务。

赵富山简介
赵富山,1942年出生。1963年春入伍,1964入党。铁道兵第三师13团一营3连文书。中共党员、大学学历,高级编辑。
1962年高中毕业弃笔从戎,参军入伍铁道兵,参与开发大兴安岭,修建嫩林铁路任务,在原始森林里伐木,在隧道里掘进,在桥梁上架设,在路基上挑土方工程,铺设铁轨,打道钉等铁路建设的基本工程都从事过,1965年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学院工程系桥梁专业。
退役后一直从事党的新闻宣传工作,曾创办石家庄科技报、企业家报,任社长、总编辑。后调任石家庄日报、燕赵晚报任副总编辑、第一届石家庄市新闻工作者协会副主席。
出版有《河北省企业家报告文学集》、《听涛集》、《明星之魂》、《心灵之约》、《博客伉俪舞夕阳》、《五月达子香》等新闻、文学作品集。其中部分图书被省市图书馆永久收藏。
建党100周年之际,获得了中共中央颁发《光荣在党50周年》纪念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