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看 戏


  

看 戏
 

  我妈妈爱看评戏。她已走了快20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还常入我梦中。我小时侯陪妈妈看戏的情景也常常浮现在我眼前。
 


 

  妈妈姓耿名庆兰,1921年11月15日(农历十月十六日)出生,祖籍山东东平王家口村,不识字。她自幼父母双亡,由她的舅父耿云龙将她抚养成人。1942年山东大旱,农田荒芜,粮食减产,大部分农作物欠收或绝收。山东百姓面对天灾和日寇烧杀抢掠的人祸,四处逃荒避乱。为了活命,妈妈随着灾民们一起沿着铁路线一路乞讨来到天津。1943年初,她嫁给我爸爸。从此,老两口相依为命,苦渡时光。

  好在1949年1月15日(农历1948年腊月十七日)一声炮响,天津解放了。解放后,我家的生活逐步改善,一天天好起来。爸妈手里也有了一些余钱,也能买张戏票到戏园子里看戏消遣了。当年看戏,妈妈常把我带在身边。她觉得:一是我年龄尚小,留在家里不放心。二是我在戏园子里能坐的住、听的进去、看的懂剧情,陪着妈妈能作个伴儿。等我上了小学识文断字以后,我又能帮妈妈读读舞台侧面打出的字幕,告诉她戏剧的进程、场次和唱词。

  我与妈妈看过的评戏很多,有些剧情、唱词我至今还记得。比如筱俊亭大师在《杨八姐游春》中饰演的佘太君为保护自己的女儿八姐、九妹,向昏庸好色要夺姐妹为妃的皇帝老儿假要财礼,真拒婚的那段唱词:“我要你一两星星二两月,三两清风四两云,五两火苗六两气,七两黑白烟八两琴音,火烧龙须三两六,一搂粗的牛毛我要三根,公鸡下蛋要上八个,那雪花晒干要上二斤。”筱俊亭大师的唱腔低迴婉转、节奏灵活、俏丽多姿、收放自如,让人百听不厌,回味无穷。

  其实妈妈带我看戏不只是看热闹,这也是她借古喻今、教育孩子的手法之一。比如看《井台会》(又名《李三娘打水》) 剧中讲,五代时刘知远往分州投军,立军功被封为节度使。其妻李三娘在家随兄嫂度日,其嫂刁蛮凶悍,虐待三娘。白天无论寒暑逼三娘去井台挑水,晚上逼三娘推磨磨粮,使三娘受尽折磨。那天,三娘到井台打水,一只带着箭伤的白兔跑来,遗箭而去。随后有一员身穿锦绣战袍的小将骑马追至井边,三娘突见官家,急忙下跪,而那小将一见贫妇跪下,一个踉跄栽下马来。当时我不明白小将因何堕落马下,仰起脸来问妈妈,妈妈告诉我:“小将是三娘的儿子,三娘丈夫投军时,三娘已有孕在身,十六年前三娘在磨房生下这个男孩名喚咬脐郎。后来孩子被三娘的嫂子抛入池塘,被人救下,送至其父身边,而今孩子长大成人,成为一名小将。而三娘刚才这一跪,是妈妈跪了儿子,天道翻转,老天爷不容,儿子万万受不起妈妈这一大礼,所以滚落马下。”妈妈还告诉我:“为人子当尽孝,儿如不孝,天理难容!”。妈妈结合剧情说的这一席话,让我明白了千德百善孝为先的道理,让我牢牢地记在心里,记了一辈子。

  妈妈结合剧情教育我的事例太多了,比如看筱白玉霜、魏荣元、席宝昆演的《秦香莲》,妈妈告诉我要学包公的铁面无私,忠于王法,不趋炎附势,敢于为民申冤的精神。要学韓琪的大义仁爱,在进退两难时,宁肯玉碎,也不欺负妇孺,自刎而死,刀下留人的壮士大俠精神。她还教育我要痛恨陈士美的绝情寡义,陈自享荣华,饿死父母,对妻儿阴狠歹毒,痛下令杀手,令世人不耻,令人神共怒。我与妈妈一起看的评戏还有很多:象六岁红主演的《独占花魁》,花淑兰主演的《茶瓶计》等等,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中年时的妈妈,除了爱看评戏外,还与她结拜的干姐妹一起扮上戏装,合影留念。戏装照中妈妈扮赵云,她的两位干姐妹一位扮刘备,一位扮周瑜。一张旧照折射出她们热爱评戏,热爱祖国传统戏剧文化瑰宝的心声。
 


 

  到了晚年,妈妈学会了摆弄CD播放机,每天她把儿女们帮她收集的著名评剧大师们的CD唱盘播来播去,到也十分享受和尽兴。那些年,在妈妈家的单元里、楼道内一天到晚播放的评剧精典唱段连绵不断,弄的左邻右舍的阿姨们、奶奶们也都上了评戏瘾。

  2002年3月26日(农历二月十三日)晨8:30分妈妈在没有预兆的情形下悄无声息地在滿天霞光下走了。她走后,我们兄妹将她与三年前1999年2月26日(农历正月十一日)走的老爸合葬在一起。那些伴随老妈晚年、为妈妈提供了无限快乐的评剧CD唱盘,也被我们兄妹在墓地付之一炬,让它们随妈妈而去。我们祈盼妈妈、爸爸在天堂快乐!我们坚信天堂里也一定会每天都唱响妈妈衷爱一生的那些评剧唱段。

  自妈妈1942年离别她的舅父一家人后,即与舅家失去了联系。几十年来,她曾多次请公安系统帮忙寻找家乡亲人,但总被告知:解放后,东平县因整修东平湖,动迁了湖区周边的一些村庄,一些老住户去向不明,无法联系查找妈妈的亲人。这一寻亲无果的结局成为妈妈终生的遗憾。



 

  2016年7月9日我终于有机会与妹弟相约一起驾车由天津赴山东东平代替妈妈回家乡看看了。此行,我们只想亲自走一走妈妈家乡的土地,喝一碗妈妈家乡的水。我妹妹用一根红丝带系上爸爸妈妈的合影照片掛在胸前,让老俩口与我们同行。车进东平地界,老天落下了虽然稀疏,但大如蚕豆般的雨点,还有两只大喜鹊围在我们的车前、车后翩翩起舞。天有情、鹊知人,让我十分激动。我大声地喊到:“妈妈,我们到家了!”。在东平湖我们取了满满的一大瓶清澈的湖水,又在东平湖堤岸的一棵老树下挖了一小袋金灿灿的黄土。然后,我们兄妹(弟)四人匆匆回津,将妈妈家乡的水土播撒在爸妈的墓地旁。事后,我为这一回家旅程写了几句小诗,现转发如下,聊作这篇小文的结束语。
 

  诗曰:

  七月九日离天津,

  兄妹四人下山东,

  为圆妈妈生前梦,

  千里迢迢奔东平。

  车近东平天落泪,

  好客喜鹊舞轻盈,

  八十四年思乡梦,

  今由儿女代完成!

  汲滿小船靠岸水,

  又取归宗土一捧,

  家乡水土伴妈妈,

  了却绵绵思乡情。

  归来墓园多叩拜,

  愿妈天堂享太平,

  保我全家多合美,

  抬头又闻鹊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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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