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一连故事:十多条枪的子弹上了膛

 

前些日子,几个战友提议,要我写几篇有关部队生活的回忆录。于是,我翻阅了当年的日记,并且根据战友提供的资料,写就了以下一篇题为“十多条枪的子弹都上了膛”的回忆文章。
 

青海贵南县南滩军马场

原铁道兵十师47团政治处

我清楚地记得:1962年7月1日正值蒋介石反攻大陆、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我与桐乡83位战友一起踏上去北京良乡的征途,经过不到一个月时间的新兵训练,又奉命开赴青海贵南县南滩军马场,执行“护秋”的任务。贵南县南滩军马场位于西宁东南一个大草原,海拔3450米—4000米,空气稀薄,缺煤无电,生活条件极其艰苦。

1962年8月14日早上,我所在的铁道兵四十七团一连二排四班,在广东藉吴排长的带领下,作为连队的先遣班先行出发,步行去离驻地东面四十多里的山沟打柴。一路上我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一碧万顷的草色向远方舒展,犹似一块硕大无边的绿色绒毯,连绵逶迤地与遥远的地平线挽手相连。山坡上有星星点点几个黑色的藏民帐篷,几头牦牛悠闲地啃着嫩草,几缕炊烟在天空中袅袅升起,给荒凉的草原增添了不少生机。乳白色的羊群流动着,仿佛像一朵朵疏淡飘逸的云,在层澜叠涌的绿浪里泛起微漪……草原的天空真蓝,朵朵白云挂在上面,还不时地变换着形态,不远处,有几匹骏马在草原上欢快地奔驰着……,真像歌里唱的那样:“蓝蓝的天空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正当我们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突然在东北方向的一个山口出现一队背着猎枪的藏民马队,朝着我们奔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景,立即引起了吴排长的警觉,为防止意外,他命令我们跑步抢占前面不远的一个小山包,尽管只有一百多公尺的路,但在高原严重缺氧的情况下,我们个个脸色刷白,气喘吁吁,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全班分成两部分,排长带领七个战士在山上,班长和包括一名机枪手在内的三个战士在山下,全副武装扑倒在地,静观其变。不一会儿,从小山包的东南边又来了一队藏民马队,将我们团团围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这时情况十分危急,排长马上向我们发出“准备射击”的命令,十多条枪“咔嚓”几声,子弹全部上膛,就等“给我打!”的最后命令了。我在山上向大部队望去,只见他们以一字形展开,架起五挺轻机枪,也作好了战斗的准备。此刻我们始终恪守“不开第一枪”的铁律,一分一秒地等待着,但他们并没有向我们开枪,只是勒住马的缰绳在原地徘徊着,嘴里不住地发出“阿罗,拍玛拍玛(同志,没关系没关系)……”的喊声。他们的话我们听不懂,打又不能打,怎么办?正当我们感到十分困惑的时候,碰巧在山脚下路过一个放羊的汉族小伙子,班长向他一打听,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两个“抢亲”的马队!对此大家如释重负地大笑起来,就这样一场因语言不通而造成的“误会”在一片欢笑声中结束,草原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安祥。
 


 

接着我们全连一百多个战士,唱着军歌,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进山谷,争先恐后拿起洋镐、铁锹进行着打柴的活儿,而我则被分配担任站岗放哨的任务。正当我站在山岗上远眺着一望无垠的大草原,遙望着重重叠叠的崇山峻嶺的时候,突然从山口来了一位骑马的纯正藏族汉子,穿一身白色羊皮藏袍,腰里缠着桔红色的腰带,古铜的肤色在白色藏袍的映衬下显得刚毅朴实。他随着马儿慢悠的脚步随口唱起了一首我听不懂的藏歌,那歌声没有伴奏,却悠扬动听,且有着高山大川般的豪迈与激越。那歌声如行云流水、原汁原味,没有修饰,然而它却带着一种无法阻挡的穿透力,直刺耳膜,直逼人的灵魂和心魄,令人赏心悦耳、灵魂出窍,朦胧中,我被深深陶醉了……。那歌声在山谷中迴响着,整个山谷成了歌的海洋。我一下子惊诧了,竟然没有想到,在这片被我们视为不毛之地、荒无人烟的大草原上还滋生着这样一种慑魂震魄的天籁之音。
 


 

第二天一早,遵照营首长的指示,为了维护党的民族政策,于清銊连长、二排吴排长、文书胡可荣和一位藏语翻译等一行四人,乘马车直奔洛加,就因语言不通而造成的“误会”向当地藏族同胞公开道歉。据吴排长回来说:“我们一行四人一到洛加,就受到藏族同胞的热情接待,生产队长向我们连长献上白色哈达,连长也向他们回赠了盐巴、茶砖等礼物,然后生产队长拉着连长的手,在一片掌声、吆喝声中走进用白色毡毯铺就的帐篷中盘腿而坐,他们拿出镂花的银碗按照汉族人的习惯用干牛粪擦了一擦(他们自己从来不洗碗或擦碗的),倒上羊腥味十足、有点咸的奶茶(用羊奶、茶砖和盐巴烧煮而成)招待我们,奶茶是他们招待贵宾最珍贵的饮品,藏族人有一句俗话叫作‘宁可无食,不可无茶’,所以来客一定要喝,而且必须喝完,否则就是看不起他们。……”
 


 

从此,这场因语言不通而造成的“误会”便成了军民、藏汉大团结的开端,一改以往一见我们绕道走的对立状况。在美丽的大草原上到处有藏族同胞的歌声和笑脸,洋溢着祥和、友好的气氛。

作者:徐顺堂,47团1连、12连战士、班长

     ——摘自《光荣啊!铁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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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版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