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铁血雄师·写给天国父亲的一封信》

　　梅梓祥导读：

　　这是高明亮烈士的子女高平、高岚在越南抗美援越烈士陵园诵读的“祭文”——写给父亲的信。战争没有“如果”和“假设”，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因为战场上高明亮一次“舍生忘死”的壮举，留给亲人一生一世、痛彻肺腑的思念。面对泣血的文字，对父亲撕心裂肺的呼唤，我的“评价”无足轻重而苍白。

　　写给天国父亲的一封信

　　一支队五大队(13师63团)

　　高明亮烈士子女高平高岚

　　2007年10月18日，我们兄妹二人随中国援越抗美老战士赴越访问团，来到了安葬父亲的越南河北省陶美烈士陵园。千里坟冢，魂牵梦萦。我们的心急促跳动起来，未等车停稳就冲下去朝着陵园大门奔跑。眼前的烈士陵园，残碑断垣，杂草丛生，往日荫蔽英灵的参天古柏只留下硕大的枯朽树盘散落在陵园四处，满眼凄凉，给我们酸楚的心境平添无尽惆怅。我们急切地在一排排碑林中搜寻,一眼看见东区北二排甬道边第二碑位斑驳的墓碑上“高明亮”三个大字，似挂着岁月的泪痕把我们张望。在心中蕴藏了40年的思念，一下子化成了急速奔跑和大声哭喊。“爸爸，我们来了!”“爸爸，我们看望您来了!”“爸爸，我们把写给您的信带来了，终于可以读给您听了!”

　　我们双膝跪在父亲的墓前，声泪俱下。

　　父亲高明亮在宝鸡军校学习留影

　　亲爱的爸爸：

　　我是您的平平，我是您的岚岚，我们就在您面前，您再睁开眼看看我们，再开口应上一声，爸爸!我的爸爸!

　　从您最后一次走出家门，在我们小脸上留下亲吻，至今已整整40年。这40年您都去了哪儿?您让我们想得好苦，找得好苦啊!小时候，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有父亲背有父亲抱，我们向母亲“要爸爸”，母亲一次次把我们搂在怀里，没有言语，只有泪滴;上学的时候，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有父亲接送，有父亲辅导，我们再向母亲“要爸爸”，母亲终于告诉我们：“你们的爸爸为国家牺牲了，你们再也见不到你们的爸爸了。”我们母子三人哭着一团。

　　爸爸，您不知道岚岚我有多后悔。您要亲我，我推开你的脸;您要我叫您一声“爸爸”，我躲到妈妈的身后。早知道再也见不到您，我会让您亲个够，我会大声地喊：“爸爸!爸爸!”让整个镇上的人都听得到。后来，我们看到了您的《军人牺牲证明书》，只有一句“在中越边境执行任务中牺牲”。我们一次次翻看越看越想弄明白，“您是怎么牺牲的?”“您在哪里牺牲的?”“您安葬在哪里?”……几十年了，从来没有人给我们说起，一个“迷”始终无法解开。

　　终于有一天，您的战友给我们讲述了您牺牲时的那一幕。您为了战友的安全，担起了连队主官的责任;您为了战友的安全，本已走进了防空洞却又离开了安全的掩体;您为了战友的安全，不顾一切地在燃烧弹、钢珠子母弹的爆炸中呼喊、奔忙;您为了战友的安全，一身硝烟、多处弹伤倒在了血泊中……爸爸!您为了您的战友，完全忘记了自己!爸爸，您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您不走出掩体，我们不会阴阳两隔!如果您不下连队蹲点，就不会失去生命……

　　因为我们也曾经是军人，知道战场的残酷，知道不会有那么多“如果”，更知道您为什么会这么英勇无畏。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您差点成了长津湖畔冰冻的雕像;援越抗美，您伤未愈又义无反顾重返战场;您最后一次回家，我们看见了您腿上的枪伤……我们读懂了您的人生，因为您是毛主席的好战士!是祖国和人民的忠诚卫士!

　　爸爸，您最疼爱的一双儿女，已不是当年您抱在怀中逗趣的模样，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幸福家庭。您的孙女、外孙都大学毕业了，他们时常手捧着您的照片把“爷爷”呼喊!爸爸，您的子孙永远记得：您是为国家牺牲的!我们是烈士的后代!我们一定会继承您的遗志，为伟大的祖国尽心尽力。
       您的儿女：高平 高岚叩上

　　高平、高岚幼年

　　“爸爸，我们读给您的信，您听到了吗?”

　　“听到了，孩子，听到了!”幻象有意，耳旁似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爸爸，是爸爸!”心灵间的感应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40年无法向父亲哭诉的泪水倾洒在父亲墓前。

　　我们特地在老屋取了一捧泥土带来，和上醇酒，覆盖在爸爸的墓屋上。让父亲能感受到亲人和祖国的温度，触摸到长龙山的根脉，欣闻到庙前街的气息;我们把家书、纸钱、檀香点上，燃起缕缕轻烟飘向天际，让父亲收下儿女的一片孝心，亲情永续。

　　我们知道，“家书抵万金”。我们把写给父亲的信背诵给陵园的烈士们听，让他们重温军营抢着看家书的快乐与温情。我们跪向墓群，任由泪水满面流淌：“各位叔叔、伯伯，我们兄妹是高明亮的儿女，也是你们的侄男侄女……”英灵在静听，山林在静默，墨云淹没了日头，突然间细雨霏霏，苍天也忍不住声声哭泣。清酒浊泪殇几许，唯听雨断肠。

　　祭奠时间一再延长，领队催着离开。我们挣脱搀扶的同伴，再次扑向父亲的陵墓，紧紧抱住，哭倒在地：“爸爸，我们不走了，我们一直陪着您!”在场的人全都号啕大哭，相顾无语，唯有泪千行。

　　我们兄妹是被大家硬行拉开的。回头泪眼细望，父亲的战友贾升云伯伯、吴清智叔叔、杨景柳叔叔，还有炮兵陈玉飞叔叔，陪伴左右，这一别不知几时再相见……200多位英烈，你们可曾有亲人来过?当年，你们走出国门的那一刻，谁承想竟是同亲人的永别;今天，我们走进你们的家园，我们就是你们的亲人!一样的清颜洁面，一样的奉香化纸，一样的拜墓安魂。亲人不会忘记，祖国更不会忘记，异国他乡还有一群黄土掩身的优秀儿女!

　　高明亮烈士简历及牺牲经过

　　高明亮1933年2月生，安徽青阳县人，1948年初由地下党介绍走上革命道路，1952年1月抗美援朝，1965年9月援越抗美;历任军政干部学校学员、文化助教、群工助理员、副指导员、指导员、副教导员等职;1967年11月6日，在美军空袭中保护连队干部战士壮烈牺牲，时年37岁。

　　1967年11月6日，驻守越南铁路枢纽——克夫车站的63团5连无抢修任务，全天政治学习;2营副教导员高明亮已在5连蹲点10多天了，他正陪着团宣传股负责人在连部召开座谈会。下午3时许，防空警报骤响，高副教导员立即带领与会人员从连部防空壕进入了竹林下的防空洞;当时连长、指导员都去营部开会，加之全连三个排住地分散(2排紧靠连部、3排离连部约300米，1排住在另一个村庄)，高副教导员毅然跑出防空洞，大声呼喊，来回奔跑，组织指挥在附近山岗、球场、丛林中学习的干部战士，尽快就近进入防空掩体。这时，3架美机对5连营区实施轰炸，燃烧弹击中了营房、击中了山林，燃起冲天大火，钢珠子母弹遍地撒落，如同连珠炮一般炸响。弹雨烈焰，高副教导员被击中头部，倒在了血泊中。

　　5连干部战士立即把身负重伤的高副教导员送往高炮37支队医院抢救。急需输血，5连去了1车人，炮兵来了2车人，大家争先恐后为他献血，终因抢救无效壮烈牺牲。

　　高平、高岚。

　　注：根据父亲生前战友、现场目击者刘志旺参谋(时任5连3排排长)、宣传股股长陈宣贵(时同父亲一起在5连召开座谈会)和干部股股长徐永发(曾任5连排长)、团政治处副主任谭佩山(曾任5连排长)讲述整理。

       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