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情深谊厚兵心在 ——来自总医院里的故事(上篇)

  
 

情深谊厚兵心在 ——来自总医院里的故事(上篇) 
 

       总医院门诊大楼 龙年初夏,京城已经绿意深染,空气中弥漫着芳草地飘来的淡雅清香。楼外高大的白杨树舒展开丰满的枝条叶片,青翠欲滴。微风略过,抖动的枝叶,婀娜多姿,沙沙作响,仿佛表演着夏日甜美的漫舞轻歌。 解放军总医院第七医学中心座落于东城南门仓胡同北侧,它的前身曾是北京军区总医院和陆军总院,是军内一所大型的综合性医疗机构,这是我既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处所在。说熟悉,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军中服役于铁道兵部队时,曾多次眷顾此地,脑海中存留着这里的些许记忆;谓之陌生,时隔数十岁月,我重返旧地,面前广厦高耸,楼宇相衔,气势恢宏,景色壮观。
       想当年,中间一道南北贯通宽敞的长廊,与重叠分列于东西两侧的病房楼次第相连,错落有致,虽然楼层不高,但那时已感觉其规模宏大。现今看来,眼前矗立的这座现代气息浓郁的医疗新城,我禁不住感叹起它的发展速度之快,变化程度之深,雄姿丽影之美已是今非昔比啦。 这次我到此地为的是照顾住院的爱人,我身心虽然早已疲惫,但触景生情,不由得想起年轻时候历经的桩桩往事。
       十几年的部队生活,虽处于和平年代,我却曾两度历险,都是在这座时称军区总院的机构里施救治疗,这再造之恩,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记得那是七十年代初期,我们部队驻扎在京城东便门古城楼脚下。一个冬日的早晨出操归来,我因患上轻微的感冒咽喉发炎,咳喘不止,信步走进营部卫生所向值班的卫生员求医用药。卫生员正在水池边躬身洗漱,示意给我用止咳糖浆来消炎平喘,便回身走到药厨前取来量杯,倒入药剂五毫升递予我饮服,我不假思索地接过量杯,仰首一饮而尽。
        天啊,此举可坏了大事!我顿觉眼前金星四射,天地旋转,口喷白沫,屏蔽了呼吸。军医和卫生员们闻讯而动,手忙脚乱地把我拽到水池边撬开嘴巴冲洗口腔。这件事不翼而飞,消息迅速惊动了营首长赶来现场,立即派车急送军区总院救治。原来是疏忽大意中用错了药,把外用药“槿皮酊”喝了进去。这件事非同小可,吓坏了卫生所里的一众军医卫生员。也震惊了营首长们。
       军区总院里忙坏了军医护士们,手术台前十八般武艺全开,紧急施救。既刻撑开我的这张嘴清理口腔灼伤的创面,紧接着通上管子送氧维系生理特征,还要仪器探测胃部、食道黏膜损伤程度,酌情施救。洗胃、灌药、滴流轮番上阵,手术室里弄得个地覆天翻。
       手术室外的叶营长、魏医生,卫生员小王等焦急地等待着伤情和治疗的消息。上午十点许,我被推出手术室送进了病房。营长被告知一切正常,无大碍后他们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我住院治疗期间,科主任、主治军医、护士们朝夕相守,嘘寒问暖,进食喂药,样样周全。病房里的气氛热情洋溢,温暖如春。我深切地感受到解放军大家庭里那份战友的情谊,不论在任何地域,任何岗位,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那一身草绿色的军装便把大家的情感溶化为一体,是那么的纯真热烈,像同胞兄弟姐妹一般亲密。回想那个年代里,不仅民风淳朴,军人间也都怀有一颗金子般贵重的战友情谊。
       真得信服 “年轻火力旺”,很快我就痊愈出院了,身体康复如初。辞别总院的朋友回到部队向首长报到。营长、魏医生、卫生员和营部的战友们对我恢复的如此之快表现出惊喜的神色,脸上露出欣慰灿烂的笑容。
       另一次历险是七十年代的末期。我被派往朝阳门战地指挥所驻守,曾因煤气中毒紧急送往军区总院住院施救。
       记得指挥所是由清一色的活动板房组成的长条形矩阵,南北绵延二百余米,阔约五六十米。炎夏防暑屋顶用竹竿苇帘搭设凉棚遮阳避暑,到了冬季就要砌筑火炉火墙取暖御寒,条件比不得当今的电器设施这等阔绰。
        那是一个深冬的长夜,北风呼啸,沙尘漫卷,吹打的门窗吱呀作响。阵阵冷风从门隙中挤入,寒意袭人。夜已深沉,我索性裹紧棉被,蒙头倒床而睡。梦境里感觉有些不适,朦胧中从床上爬了起来,恍惚间,跌跌撞撞地朝门口度去,推门而出。当走到迎风耳屋时,顿失知觉,一头栽倒在地。而后一切竟浑然不知。当醒来时,我已经躺卧在军区总院的病床之上。
        我感觉头部隐隐作痛,慢慢地睁开双眼,惊愕地发现身边站着一群着白衣长褂的陌生人。我用力思索着此前所发生的事情,隐约想起战地指挥所里的长夜,呼啸的狂风、漫卷的沙尘、还有吱呀作响的门窗……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主任上前抚摸着我的额头轻声地问我:“感觉怎样,知道这是哪里吗?”我觉得浑身无力,点了点头,用微弱的声音回答:“医院”。他又用关切的口吻告诉我说:“煤气中毒,很危险的。要配合治疗,耐心静养,一定会好的”!听后我又点点头,两眼寖满了感动的泪花。主任也会意地点点头,扭身向主治军医和护士们做了一番交代,带领众人转身离开了病房。
        这次遇险除煤气中毒外,因栽倒时头部撞在铁板制做的煤槽边沿上,额头、右眼角造成两处开裂伤,眼角边缘手术缝合六针。真的是好悬啊!只差毫厘,万幸没有伤及眼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事后还得知:侥幸当夜同在指挥所里的技术员听到异常动静,起身巡查,发现眼前的场景,立即向首长报告险情,得以及时相救,我才避免了一桩悠关生命存废的惊天祸事。
       由于总院的设施先进,医术精湛,治疗及时,措施得力,一周后伤口愈合,拆了线。浑身也觉得清爽无虞。我走到军容镜前,从镜中看到十分刺眼的两道淡红色疤痕似毛毛虫般爬在额头眼角旁,禁不住让我眉头紧锁,心生余悸,神情略露遗憾之态。拆线的军医像是揣度出我的心思,咯咯的笑了,安慰我说:“没关系啊,伤痕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的”。
        昨天部队首长来医院探视,嘱咐我安心治疗,说工作上的事安排别人暂时替代一下。此言一出,忽然想起了工作中须我亟待办理的几件事情。目前既然伤情痊愈,应该尽快出院回到部队去。于是我向主治军医连续几次提出出院申请,都被他回绝,说是煤气中毒对中枢神经系统影响很大,需要必要的医疗措施和相应的疗程恢复性治疗,避免留下后遗症。主任和护士长也来做过思想工作,说服我在医院要安心莫急。 也可能是我因公负伤的缘故,医院政治部的刘干事也来到病房里向我问候,还板起面孔以命令的口吻说:“住院要守规矩,一切听从医生安排,不得随心所欲!”这阵仗显然是给我的一道下马威,让我无言以对。不过她话风一转,又以平和的口气劝慰我说:“防止发生后遗症,一定要安下心来配合治疗,大意不得啊!”话毕她嫣然一笑,让我紧绷的神经方舒缓下来。
       我心里虽然焦急,但也只好服从“命令”,耐着性子继续着日复一日的定时输氧、功能锻炼、吃药打针。一连二十多日过去,一天,主治军医通知我病愈出院。我如释重负,特意分别去向主任、军医和护士们致谢辞别,返回部队。这回在军区总院的治疗过程,让我有过悲伤、有过欢乐,有过痛苦、也有过甘甜,仿佛品尝了一次人间百味。
       八十年代初我结婚成家,仍然续写着我与总院的情怀。在部队,爱人妊娠反应让我心潮跌宕,喜出望外,带着她到这里孕检投医,妇产科的一位中年女军医态度温和,带领我爱人例行各项检查后,生怕我马虎误事,特意将我叫到她跟前,提笔罗列个清单递给我,说是部队上的男人多是粗心莽夫,缺乏常识,嘱咐我对爱人孕期要重视,定时复查,注意饮食调节,加强孕期保护等等。军医的热情教诲,让我十分感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是啊,当兵人的情愫朴实无华,面前的军医就像大姐一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女儿也是在这里出生,还记得那天傍晚饭后我从营区回到宿舍,见到爱人脸色苍白,腹痛加剧,急忙联系部队驻勤车辆迅速送往总院就医。产房内很快传出女儿出生的消息,处置的军医埋怨我送爱人入院太迟了,险些发生危险。我被主任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军医们也给我白眼相待。女儿后因发现患新生儿黄疸由产科转入儿科病房。爱人陪床哺乳,我依规定的时间到病房探视她们母女,这段日子里经常与儿科的医护人员打交道。
       前前后后与总院的交集,这让我不仅加深了昔日对总院院貌的记忆,还熟悉了许多医护人员亲切热情的面孔。
       儿科的李主任常常带着微笑,总会使人感到恰似春风拂面,和蔼可亲,她的一句贴心话常常挂在嘴边,安慰家长宽心。说“孩子是你们的心肝宝贝,但也是祖国的未来和希望,呵护好每一棵幼苗是我肩负的责任”,话语间反映出她政治水准的高度。听说她还是参加过长征的娃娃兵呢。
        湖南籍的石乃金军医是我女儿的主治医生,她鼻梁上架着一副高度的近视眼镜,体态清瘦,让人担心她羸弱的体格弱不禁风。她那慈祥的面容,挂满严肃认真的表情,从接管孩子那天起,日里夜间经常到床前仔细巡诊察看问候,不分工作和休息时间,她身上好像有着用之不竭的精力,态度严谨,一丝不苟,那份责任感让人肃然起敬。
       鞍山籍的彭军医是我的同乡,说是幼年从军,远离家乡二十余载,提起辽宁来就令其心动。闲暇时她愿意坐下来与我唠唠家乡里古老的故事,还留露出她心中的几丝乡愁别绪。
       山东籍的护士小胡和她的同伴们,正值青葱年华,浑身充满着朝气。她们的身影是儿科内一道靓丽的风景,那爽朗银铃般的笑声会给沉寂的病房增添几分生机和悦色。
       还有院机关的刘干事飒爽英姿,办事干练,话语间凸显出她斩钉截铁的军人风格。外科张军医缝合伤口时,技术娴熟,动作轻盈敏捷,缓解了病患的疼痛之苦。总之,过往军区总院的事,在我脑海中是难以忘怀的记忆。
       时隔近半个世纪的今天,我陪伴家人又来到这里,对总院有了崭新的感观,新人新事新景象,旧貌换了新颜。部队医院实行开放医疗,军内和全国各地的求医者云集,挂号窗口,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这里患者想住进医院是很不容易的事,床位紧张,一号难求。幸运的是我爱人占具“军人母亲”的特殊身份,又遇上善解人意的好人。专家黄勇华主任接诊后,拿起电话叫通了住院部的曹护士长直接下达指示说:“有一位军人母亲,病情较重,你们马上想办法解决住进去”。听到治疗有了着落,一时间感动的我不知所措,竟连一句感激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还有春节期间我爱人突然浑身疼痛剧烈,昼夜难眠,去医院她行动困难,下不得床,坐不了车。正值假日,疑难杂症,专家停诊,多有不便。急的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里无计可施,团团打转。我只好带上爱人患处的手机拍照,靠碰运气只身来到总院挂诊联系专家王文岭主任,他正休息在家过节,接到我的请求后,特意赶到医院,为我排忧解难,初步判断为带状疱疹,问病下药先解我燃眉之急,后待节后入院治疗。他在长达数月的治疗过程中,针对我爱人患有多种严重疾病,倾注全力思患者所想,解患者所急,为患者所需,除实施本科范畴的治疗外,他还多次亲自出面联络本院相关科別的专家前来会诊,制订治疗方案,这种病人至上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感人至深。
       爱人在总院就医的经历,不仅使她病体得到及时良好的综合医治,更在情感上受到亲人般无微不至的关怀。医者大爱无疆的操守,似甘霖沁人肺腑,如阳光温暖人心。每当想起往日那些感人的情景,我都激动不已。一连串熟悉而又亲切的面孔在我的脑海中浮现,黄勇华、王文岭、郝震锋、王国强、夏震西、冯放、林心然……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有如春风送暖,甘露润心,亲切无比。我胸中顿觉热血奔涌,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我感叹,今天的总院依然闪烁着白求恩精神的光辉,传承着老红军、老八路的光荣传统,彰显着人民军医救死扶伤的高尚医风,弘扬着人民子弟兵热爱人民的宽广情怀。一代代的解放军总院人,不断演绎着白衣天使的亮丽风采。
       我的故事缘由于过往的部队生活,表达的是军人的心结,讲述的是浓烈的绿色记忆,留恋的是战友深情。填词《诉衷情》一首,感慨旧时的军旅人生。 扶胸叩问红尘恋?征衣着绿妍。岁月峥嵘铁旅,卫国戍江山。 迎风雨,战狂澜。心无憾。壁垒铿锵,玉龙腾转,风光无限! _

       甲辰年冬月于北京

       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