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机枪”与两次歼灭战
 

　　～援越抗美追怀·4·
 

　　作者：周大喜
 

　　援越抗美，是六十年代中至七十年初期，继朝鲜战争后又一场大规模的亚洲之战，仅我方涉战达32万余众。战争形式并非敌我双方横枪立马，刀箭相见，而是中美地空间的军事博弈，说具体点，即美帝出动侦察、战斗机袭击北越与中国援越部队坚决进行反空袭的战争。我方当时实施空中打击的主要杀器是：37、57、85、100各类型口径的火炮;还有双管与单管高射机枪等。我军援越轮战的高炮团及海、空军等高炮部队，一般轮战期是半年。铁道、工程部队等，各团营以上配备的高射机枪连，师直、团直也配备的直属高机连，不轮战，主要是执行部队管区与指挥机关的安全防务。
 

上图周大喜手握是美军火箭，65、66年用得多，在越北山区，溶洞口分解研究时地展示情形。
 

　　今我择重笔耕的是，一支队(铁道兵)一支不可小觑的拥有35个连、4000左右兵员的高射机枪部队。高炮，打击目标是中高空敌机;高机，打击目标是低空与超低空战斗机、侦察机。两者长短互补，竭尽其能，协同作战杀戮“天敌”(美机)。高机轻装简从，灵活多变，只要一声命令全连打响，在我有效射程内的敌机，都有可能被击落、击伤，或许连飞行员也被生(毙)俘。高机连一旦战斗打响，整个阵地因枪弹射杀喷出的火药烟雾，使空中布满了一层橙色浮云致敌无法发现与打击目标。敌机带的炸弹又不可带回，无奈只好乱甩乱扔，损失不菲……

　　一支队指挥部有统计的准确数据显示：全支队5个大队的35个高机连，1965至1968年，共击落美机119架、击伤135架，毙俘飞行员12名。美帝对我高机军团亦很恼火……投弹因有各类高炮与单管、双管高机的全力开火，飞机无法进入中低空投弹，高空投掷只能是卸包袱逃生，攻击不到目标。请看，逐年下降的投弹命中率：1965年15·9%，1966年14·8%，1967年13·3%，1968年9·5%。这就是美帝“纸老虎”的铁证与羞辱……

　　人们视野中的12·7毫米高机枪，与大杀器相比不太耀眼，这不蹊跷。但在对空战斗中高机枪队伍显示出战绩斐然，又不得不令人折服与感佩!这就是最雄辩的莫过于事实地说服力。官兵共同的体会是，高机连要打出好战绩，必须坚持“从战争学习战争”：

　　(一)坚定执守。一大队四营、三营高机连，进入北越西线早，他们部防的周边也缺乏火炮友邻。但他们面临置身战场，不忘打仗，敢于担当，坚定执守。在当时重政治、轻军事的历史背景下既坚持天天读，更重视天天练。练单兵技术转枪瞄准，摇航向，压弹链，班组协调，快修工事，伪装隐蔽，战后转移阵地等，连队军事技能与作风迅速提升。四营高机连三年击落敌机12架，生俘飞行员1名;三营高机连击落敌机11架。分别位列全支队高机连第一、二名。
 

前左1.给水营高机连长、湖南人朱易贵，中一支队参谋周大喜，后排右指导员、广东人褚成波，当天战后在阵地合影（周大喜立架自拍）。
 

　　(二)敌来我打。在六十年代中期的世界，战争犹存，”美国佬”像豺狼虎豹，到处发动战争，称王称霸!我援越抗美中国兵，是毛主席派出的五个伟大的代表。对于担任防卫作战的高机连官兵，已然进入战壕准备打仗的部队，战备观念必强，一切立足于“打”，不战则己战之必胜!为和平随时贡献自己的一切……四千虎贲的“高机”军团，是这样想，也是如此践行的……

　　一大队(铁一师2团+该师直及1、3团少许分队组成)：是一支队入越(西线)最早的。8个高机枪连，部防河(河内)老(老亍)铁路安培省沿线，初期很少部署高炮。美机对西线的袭击与轰炸最早，规模逐渐扩大，几个高机连是全支队进入战斗最早的。前三年一大队高机连作战222次，耗弹10·9万发，击落敌机49架、伤46架，生俘飞行员1名。击落(伤)敌机为各团之首，占全支队总数的 37%以上。

　　二大队(6团)：部署在北越東线河友线(河内～友谊关)，5个高机连沿线布局。谅山省宋化大桥，是东线最先遭美机袭击的桥梁，且多次遭炸破坏，后敌机攻击战略由北至南转移，炸克夫火车站，北江、市求、安员至河内红河龙边大桥，全被炸过。头三年全团高机连反空作战113次，耗弹6·4万发，共击落敌机13架、伤19架，活捉飞贼4名。6团有个连发现一次空袭中，有架敌机受重创飞行员跳伞落入丛林中，并被我立马赶至的抓捕队围住。可飞贼气势汹汹，怎么喊话都不依，手中还舞着左轮手枪欲射杀我搜捕人员，拒不就擒!怕敌人狗急跳墙伤我战士，实在无奈，一名冲锋枪手突然开枪射杀，将其毙俘!

 

　　(三)敌走我练。在几年的中美博弈中摸到了敌人活动的一些规律。为我们平战结合、“从战争学习战争”，搞好部队军政训练，强化练就“杀狼”本领，赢来了机会。敌机出动袭击，一般上午8点至11点半;下午2点半至5点;夜袭，形势不趋紧少有，晚9点后人们进入睡眠后，多用照明弹照明。

　　高机连，主要利用敌袭击后，回到基地搞自我调试，队伍休整这些时段，抓紧搞好我们该办的事，如：学毛主席军事思想，战略战术理论，紧密联系作战，学以致用。研讨联系作战方案搞好阵地演练，特别单兵技能与枪组有机协调本领要多操练，熟能生巧。全连协调，步调一致也多搞点综合演练。注重战后经验总结，肯定成绩，表彰先进，找准不足，迎接再战……

　　师直给水营高机连，入越前组建，人员来自各行各业，多为施工连的，官兵军武素质、作战技能等，自愧不够!但连队党支部从建连那天起，即从抓思想教育入手，发挥党员带头作用，大讲备战与练兵打仗，强化杀敌本领，为五个伟大增光，为中越友谊而战!连队建设一天好过一天，很快适应了战争所需：三年作战27次，击落敌机8架、伤5架，全支队龙虎榜排名第三。
 

　　1966年8月7日，北越的夏天，骄阳似火，热浪升腾，火样的大地滾烫烫的。九时，突然警报拉响，该连进入一级战备，人枪就位，转枪装弹，虎视眈眈对准敌机临近方向。连长朱易贵手举指令旗高喊：同志们，听我“打”的命令，每批抓住第一架，九挺枪集火歼敌!连长话音刚落，敌机 要来了，老朱又一声令下：同志们!瞄准第一架……“开火!开火!”，全连各枪射弹均飞向了第一架致敌机重创，拖着浓烟大火坠毁于丛林山地。当天敌人出动了雷公、鬼怪式多型战斗机20多架，采取高飞入境、羊群战术，欲借俯冲至中低空袭击我同模车站、宋化大桥。万没想到周围隐蔽部署了各类射程的杀器，如中高空有57、85火炮;低空有高射机枪、37炮等。一天打了三仗，重磅炸弹、子母钢珠弹敌人投下不少，还发射了部分火箭，但宋化桥、同模站损失仅仅一般，桥梁没垮，车站未毁，人无伤亡。当天，给水营高机连一天打了三仗，上午两仗，下午一仗，击落击伤美机 各一架 ，受到中央军委、总部通令表彰，连长朱易贵立功，多名干战受奖!

　　当时，支队指挥部派出的一个战地教育工作组住连一个月，组长政治部副科长高柱庭(后正师级)，成员作训科参谋周大喜、韦极良。我们有幸参加了这次同模车站、宋化大桥的保卫战。亲眼见证了高机连干部指挥坚决果断，官兵骁勇善战，不怕牺牲，敢打敢拼，腥风血雨地战斗作风。许多同志耳被震聋，手掌臂碰撞流血，几个班的高机枪在转动射击中失衡倒在掩体内，却立马扶正继续战斗!我和韦参谋被战友们精神感动了!听说敌机丢在现场周边的未爆炸弹和子母弹不少，这正是跟我们管作训的参谋提供的好消息与新课题!我们二话没说每人带上一个撮箕，一把钢锯和一把钳子，快步跑至轰炸现场。一看子母弹外壳已摔开，钢珠弹抛出了不少。我与韦每人拣了一框钢珠弹，找战友帮忙提到岩山脚下无人涉足的两处安全地方，并叫他们拆回，我与韦共商了安全措施后，就开始拆卸子母钢珠弹。野外无软绵物做拆卸垫体，我们就用两膝和大腿靠拢，轻轻挟持着钢珠弹，防止弹体滾动或掉到地面(失误会爆炸死人)，把弹体的小小铜质外箍，用钢锯来回轻轻推拉几下即可拿下巳锯断的铜箍，像掰柑橘一样，又轻轻将钢珠弹体分成两瓣，取下击针与火帽，既分解成功!我拆卸了子母钢珠弹30多枚，韦参也卸了近30枚。我支队在拆卸研究钢珠弹中，因失误；有的巳拆开了弹体，但未取下击针、火帽又将弹合拢时致弹引爆！造成至少四五名战士牺牲。
  我这次拆卸是幸存者！因天太热手掌汗淋淋。拆第八枚时弹滑到地面，由于腿部姿势较低没当即爆炸，却顺着斜坡往下滾去，我一个滾身追上用手拦住了它。心都快炸了，全身湿漉漉，汗水泥水巴啦啦的！天保佑，未赴黄泉……
 

上图:1966年美军在同模地区投下的子母钢球弹（不是定时弹），周大喜拆卸分解研究它，当时周大喜仅廿十七八岁。




上图周大喜在同模轰炸现边沿地，拆卸的部分钢球弹，回营区后特意所摄。
 

　　(四)多易阵地。常言云：打一仗，換一个地方。这是亘古不变的兵家常识，兵不厌诈吗…… 敌我博弈双方，往往都在不时地探索对方的优劣与主被动形势，一旦发觉对方的劣势与处境不利，他会出人意料，攻其不备，以小的代价换取胜利。所以军队作战打完一仗，人员疲惫，管理没跟上，行动迟疑不决，也不及时转移阵地，而遭敌再次反扑，甚至造成重大损失!我一支队高机连这点做的好，官兵愿意受累多吃苦，不让部队遭致不必要损失!仗一打完，阵地转移，这是对党对人民和部队建设负责。因我的工作职能，我到过许多作战阵地，发现不少战士在自已日记里喜欢写些战地诗，本人感同身受，不妨综合追怀顺赋二首，和战友们分享——
 

　　  转移阵地
 

　　夜幕天空星眨眼，

　　战后搬家新阵前，

　　新居傍树帐蓬立，

　　搬枪运弹人车转。

　　个个官兵光臂膀，

　　常常通宵弃睡眠，

　　待到蔽覆掩阵地，

　　旭日冉冉挂山巅。
 

　　野战之家
 

　　锥式营帐扎林下，

　　叠叠山峦绣野花，

　　冲天枪炮披绿袄，

　　官兵簇拥品香茶。

　　欢心笑语龙门阵，

　　忽闻怒吼警报拉，

　　星稀月皓凉夜好，

　　敌情若变速转家。
 

　　战例一：

　　“同喜”秒杀歼灭战：

　　1966年12月2日，美军RF一4C侦察机，超低空侦察越南北太省克太线合进火车站及我部三大队(七团)机关驻地。部署车站附近“同喜”山地的团直高机连副连长马洪远，立即命令全连进入一级战备!8时19分，阵地观察员燕忠桂报告敌机已临近，距离1200一1000米，高度500米，正朝一排方向抵近。最先发现敌机的李长局排长果断一声“射击”令下!全连九挺高机枪齐声怒吼……射弹呼呼地飞向一架PF一4C侦察机，并致其重创当空爆炸，坠入西南山旮旯，火光冲天全毁!先跳伞的两名飞行员，落地被生俘。这次战斗仅用40秒钟，耗弹608发，速度秒杀、消耗极少、人无伤亡、战绩显嚇!可谓我援越抗美对空反击作战，这一仗!打得真漂亮……

　　战后，七团高机连受到中央军委通令嘉奖;一支队为李长局排长记二等功一次。

　　北太省副省长和武裝部长闻讯后，特前来连队祝贺!
 

　　战例二：

　　“梅花大桥”伏击战：

　　1967年8月13日，天气晴好 。四大队(九团)三营担任谅山迂迴铁路线上梅花大桥施工的12连人员，乘早凉已到现场施工。北越时间7時13分，突然美机F一4C一批四架临空，距离1200、高度700米，顶着我设防附近高地的三营高机连强烈火力，对我现场实施轰炸，造成12连木工排11名战士牺牲，多人受伤。战斗中首批第四架敌机被我高机射弹命中起火，坠毁南山，其余三架狼狈逃窜。高机干战认为敌人不敢马上第二次来冒险，便利用作战间隙抓紧擦枪管，修工事，搞战评，迎再战……

　　果然不出所料，离一次袭击不到4时，11时18分，又一批四架“鬼怪”临近，距离800、高度600米，比前次飞得更近更低!三营高机连官兵高呼!要为牺牲战友报仇!这次不打”4”，全连集火将第1架“鬼怪”猎杀!空中开花;两名飞贼被本连炊事兵“活捉”!

 

　　当天，三营高机连几次战斗共击落敌机两架，生俘飞贼两名。获得中央军委通令嘉奖!
 

　　周大喜简介：

　　中共党员，高中文化，1958年参军，历任班排连长，师防化参谋与作训参谋，教导队长。1981年底转业湖南常德市乡企局工会主席至退休。

　　作品：《周参文集·10万字》，《南国战歌·70万字》任副主编兼责任编辑。

　　中国乡鎮企业报 · 湖南经济日报 ·《企业家天地》杂志等，特约记者。

　　2020·8·8·

编辑：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