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刻骨铭心的送行(散文)


  

 

刻骨铭心的送行(散文)

 

  一九七七年元月八日,是我应征入伍的日子。隆冬季节,但冬阳送暖。在和煦的阳光下,我们九日住进县政府招待所。是日下午,我们在县武装部领取了新军装、被子等。那个年代,我们青年人都羡慕有一身绿军装。武装部出来,几百名小伙子绿军装一穿,别提多帅气了。我虽然沉浸在穿上新军装的喜悦中,但刚离开家,离开亲人,心中不免有一丝惆怅之情。

  十日,阳光不再,天空阴沉昏暗,寒风呼啸,眼看一场雪即将来临。下午五时许,接我入伍的杨排长急匆匆来找我。对我说:“小李,你父亲看你来了,快出去一下。”我随着杨排长快步走出房间。父亲早已等候在招待所的停车场上,打老远冲着我招手。我快步迎了上去,见了父亲,不由惊讶万分。高大魁梧的父亲,除牙齿外,全身黑黢黢、脏兮兮的,和刚出井下的煤矿工人没什么两样,头发乱蓬蓬,像个鸡窝。身子在寒风中略为发抖,但父亲似乎在尽量克制着。我问父亲这是怎么回事,弄成这个样子?父亲说,我从公社武装部打听到,你们明天要开拔,我就急急忙忙赶着来。从屋里出发,正发碰到一辆运煤的车,我就攀爬坐了上去,直到荆竹。然后从荆竹走路赶到这里。听着父亲似乎平淡的叙说,我心里却平静不下来。那时,农村交通落后,公路坑坑洼洼,从我们公社到县城,120里路,没通班车。我知道父亲从荆竹到县城,硬是步行了60里路。我接着问,大冷的天,帽子也不戴一顶?父亲说,戴着哩,在煤车上被风刮走了。听到这里,我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我忍不住责怪父亲:不是早说好了么,不让您来县城,大冷的天,您偏来。今天幸亏被风刮走的是帽子,要是您老万一从装满煤的车上摔下来,您让我怎么办?其时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直扑到父亲怀里,哭了起来。

  父亲抚摸着我的头,好一阵才说:“哈宝崽,当兵的人,还哭,不怕人笑话?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么?”父亲又拍了拍我的身子,接着说:“我知道你恋着家哩,兄弟姊妹多,牵挂着家里头日后的生活怎么过,你抛不开。我来是要告诉你,好男儿志在四方。家里困难暂时是有的,但不要紧,有党和人民政府哩,你尽管放心好了。你们明天不是要去部队了么,我来送一程也是应该的,顺便把你换的衣服带回去。”

  暮冬,天黑得早。父亲知道我是部队上的人了,怕影响我,不再多说什么。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回头的找旅社去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父亲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才一声不响的走进招待所。

  翌日,天刚蒙蒙亮,寒风刺骨,地上降有一层厚厚的霜。但县城街道两旁,早已站满了欢送的人群。凌晨7点,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我们乘坐军车缓慢穿过红旗如林,人山人海的街道。我坐在车上,左右张望,竭力的想从千万名送行的人群中看到父亲,但未能如愿,心里头五味杂陈。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间到了2005年冬,其时父亲已年逾古稀。

  父亲长年的劳作,积劳成疾。患上了心脏病,并引发胸部积液。不及时抽液,就会喘不过气来。为此,父亲住进了隆回县人民医院。

  星期天,我和妻子去医院探望、服侍住院的父亲。星期一,我和妻子须返回学校上课,30里的路程。大清早,妻子给我父亲清洗了换洗的衣服,晾好。我准备去给父亲买早餐,父亲不让买。他老人家吃力的从病床上爬起来,坚持要和我们一同去医院外的小吃店用餐。那神情不容置否,我们拗不过,只好慢慢地和他老人去小吃店。

  吃罢饭,我们准备送父亲回病房。父亲说什么也不依,说:“我散散步,活动下筋骨,顺便送一下你们两口子。”

  毕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的心意,我们只好应允。从小吃店到街口的大马路,300来米的样子。我和妻子想去搀扶他,却被拒绝了。父亲抬头挺胸,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只好拉着父亲的手,并肩走着。我才发现父亲原本高我一截的身躯,现在比我矮了。额上的皱纹,一条条,刀刻似的,面容苍老、憔悴、消瘦……父亲气喘吁吁地说:“人,生死有数,富贵在天,哪个也逃不过‘死’那道坎。你们做儿、做媳的,孝道尽了,我也心领了。不要总惦记着我,老往医院跑,影响工作,领导和学生家长会说闲话哩。”说着,走着,到街口了。我和妻子久久凝望着父亲,不忍离去。父亲吃力的挥了挥手,“莫挨了,耽误坐车哩。”

  父亲怕我俩不肯离开,赶紧辗转身子离去。远望着父亲佝偻低垂的背影,步履艰难的样子,不由得一阵酸楚,潸然泪下。

  父亲离开我们15个年头了。

  而今,我也退休了。上了年纪的人,喜欢怀旧,每当我回忆起这两次刻骨铭心的送行,总会热泪盈眶……




  作者简介:
       李良华,55年出生,77年入伍,80年退伍,退休教师。武冈双牌镇人。作品散见于:《铁道兵报》、《邵阳日报》、铁道兵文化网、今日头条、新华网、《都梁风》、《武冈文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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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