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是精粹的语言、浪漫的心声，是超脱凡庸的精神圣域。我们生在“诗的国度”，古典诗词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最璀璨的明珠。我们从呀呀学语时，就开始了“鹅鹅鹅，曲项向天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吟哦。

中小学教材里的古诗，是精心挑选后的经典篇什，芬芳了美好的青春年华，不知不觉间，已经融入我们的血脉，化为无法磨灭的文化基因。从今天起，笔者和您一起，翻开泛着油墨清香的语文课本，在古诗的“山阴道上”游目骋怀。我们一起流连盘桓、陶然忘我，沉醉于大自然的鸟语花香、山水清音；一起神交古人、涵养身心，完成“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自我更新；一起思乡怀远、悲天悯人，感受家国情怀在诗情中滋长氤氲；一起神游万里、吐纳风云，怀着满满的文化自信，在新时代的广阔天地里放歌朗吟。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1300多年前的一天，7岁的骆宾王在池塘边玩耍，池塘中，一群白鹅在水中自在地游弋。有一位成年人听说这个聪明的小孩儿能写诗，就要考考他，他指着白鹅对骆宾王说，“小家伙儿，你就拿白鹅做首诗吧！”

骆宾王转头看着白鹅，稍作思索，就脱口而出，像用语言给它画速写一样，吟出了这首让一代代孩童都将随之吟唱的《咏鹅》诗。当4句诗以清脆的童声传进那位成年人的耳中时，他不由得大发惊叹：“真是神童啊！”

池塘中的鹅群兀自在水中嬉戏，有的潜到水中啄食水草，有的拍打着翅膀相互追逐，有的伸着长长的颈项发出歌唱，“嘎嘎”声清脆嘹亮。它们不知道，这一个瞬间，将成为继300年前王羲之抄写《黄庭经》从道士手中换取白鹅之后，它们家族留在文化史上的又一个名场面。

看着白鹅，骆宾王稍作沉吟，这沉吟的话，就是“鹅，鹅，鹅”三个字，鹅是怎样的呢？它弯着脖子正在歌唱呢。它雪白的羽毛浮在碧绿的池水上，鲜红的脚掌拨动清澈的水波。短短几句，有声音，有情态，把白鹅最典型的身体形象都写出来了，它不同于鸭子，不同于白鹤，即便不说那点题的“鹅，鹅，鹅”三个字，人们也立刻就能知道吟咏的是白鹅。四句诗，音节铿锵，动静结合，色彩鲜明，呼之欲出，不仅是一幅生动的白鹅戏水图，还是有声有色的一个视频现场。
 

9岁的时候，骆宾王又对着一弯新月，写了一首既富有哲思，又表达心志的《玩初月》：“忌满光先缺，乘昏影暂流。既能明似镜，何用曲如钩？”天道忌盈，月亮总是圆了又缺，在暗夜里留下自己的光影。既然能像明镜一样皎洁，又何必变得像银钩一样弯曲呢？这是在写月亮，也是在写人的修身之道。虽然还在未经世事的少年时期，他的襟怀就已经不俗了。

长大后的骆宾王，名列“初唐四杰”，而且以风骨傲岸知名于世。闻一多在《宫体诗的自赎》中评价他：“天生一副侠骨，专喜欢管闲事、打抱不平、杀人报仇、革命、帮痴心女打负心汉。”

他也曾被诬告下狱，透过铁窗，听到鸣蝉的长吟，写下《在狱咏蝉》，“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的吟唱，托物咏怀，写出了险恶的官场环境中，自己虽然清白无辜，却身陷囹圄、无可剖白的愤慨。

他也曾反对武则天临朝称制，参加徐敬业的军队讨伐武氏，撰写《为徐敬业讨武曌檄》，“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一句句壮词，写得理直气壮，气势磅礴，真像千军突进、万箭齐发，让武则天也不由发出感叹：“有如此才，而使之沦落不偶，宰相之过也！”

骆宾王咏月、咏蝉，都寄寓了个人的情怀，反映着自身的人格追求。那么，他咏鹅的诗句，也会有精神寓意吗？比如说象征高洁、象征清白等等？

不是的，骆宾王咏鹅，就是以儿童的眼光，写“我”的所见、“我”的所闻，就像对物写生，就像随口道来，把白鹅最典型的特征写得惟妙惟肖，自然而然，富有天趣。这是出自儿童眼光的即兴之作，是充满天趣的自然流露。写一个活灵活现的动物，写它的情态，写它的动作，写它在自然环境中的独特美感。自然界中的一个生灵，展示着自由的生存状态，本身就是美的，这种美映射到童年骆宾王眼中，他敏感地呈现出来，心到口到，如此而已。
 

骆宾王不会想到，他的这首诗不仅被无数儿童吟唱，还被无数人摹写。2016年，湖南湘阴鹤龙湖镇年逾七旬的农家老汉危勇，凭借一首《咏鸡》斩获第二届“农民文学奖”，并获得万元大奖。这首诗就是摹写《咏鹅》而作，诗云：“鸡，鸡，鸡，尖嘴对天啼。三更呼皓月，五鼓唤晨曦。”

老人的诗句初读之下颇有韵味，但却经不起推敲。诗中并没有雄鸡的形状、色彩刻画，只是写了它报晓这一个“时钟基因”特点。而且，初一十五，月亮挂在天上的时间很难确定，“三更呼皓月”逻辑上就说不过去，这一句好像是为了拿来和“五鼓唤晨曦”刻意凑对而写的。

危勇老人获奖之后，网上掀起了《咏鹅》摹写狂潮，许多网友都化身宋晓峰，“此情此景，我想吟诗一首”，于是各种打油诗层出不穷：“猫，猫，猫，整日爱撒娇。白毛配短腿，没事就喵喵。”“猹，猹，猹，田里偷西瓜。半夜遇闰土，被打一钢叉。”笔者也未能免俗，先是跟风采用《咏鹅》体写了十二生肖诗，如“牛牛牛，腾蹄向田畴。欣看千家饱，卧听一笛秋。”“虎虎虎，赫赫山中主。风雷合相从，豺狗岂能伍？”写完觉得还不尽兴，就又写了五首《咏鹅》，在这里摘取两首分享给大家吧：“鹅鹅鹅，展翼舞婆娑。白衣欺霜雪，宛颈风姿多。”“鹅鹅鹅，顾影叹蹉跎。栖居混鸡鹜，仰天且长歌。”

写来写去，却没有一首可以像骆宾王那首一样能传诵千古，为什么呢？那是在诗歌盛世中，从稍经文雅流风浸润的一颗童心中自然流淌出来的，难得这清新明澈，难得这自然而然。

作者简介：

王秉良，北京市写作学会副会长，大路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兼理论学会主席，中央国家机关书法家协会会员，“具象中国”油画双年展和“大路画展”学术主持人。在《中国青年作家报》连载《悟画记》《跟着课本品古诗》专栏，并在《北京晚报》“五色土”副刊和《中国书画报》刊发系列文人画评论散文。文章被《读者》《青年文摘》《文摘报》等报刊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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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