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线烽火——铁道兵二团援越抗美纪实》
(连载 2、抢修谱新篇)
【纪念援越抗美六十周年】
《西线烽火——铁道兵二团援越抗美纪实》(连载)
第二章 抢修谱新篇
八 安员大桥一号墩抢修始末
1967年9月中旬的一天,美国飞机在安员大桥附近投下5枚炸弹。其中一枚炸毁靠近北台的几十米路基,一枚将一号墩水下三分之二处拦腰炸断,第一二孔梁扭曲落水,交通中断。
副团长李庆善,总工程师崔汝晋率一营营长杨景昌和部分工程技术人员火速赶到现场侦察,研究抢修方案。
安员大桥地处越南西线铁路和北线铁路的交汇口,它的铁路里程是k9+750,是中国援越物资从西线、北线进入河内的必经之路。全桥由四孔44.65米和一孔48.81米的下承式钢桁梁组成,全长227.78米。
团、营指挥所把抢修大桥的关键工程——一号墩的任务交给了三连。三连过去在国内主攻隧道施工,有隧道掘进先锋之美誉。但对桥梁施工接触不多。龙边大桥战备工程,市求大桥便线施工,三连初次接触了桥梁施工,都交了精彩的答卷。这次安员大桥抢修,一号墩是块“硬骨头”,交给谁是指挥部讨论的焦点之一。团长宋玉恒对副团长李庆善说:“让三连干吧,相信杨丑娃、韩淑幼他们能拿下来。”
杨丑娃,三连连长,陕西省扶凤县人。1955年入伍。中等个,偏瘦。丑娃名字俗气点。但人并不丑,很精干。不过这名字却有他一段穷苦的经历。据他的老指导员郭泽廷介绍:杨丑娃年幼时家里很穷,两斗苞谷换给了一家富人。也许是没有那个福气,他在这家时疾病缠身,老拉肚子,人家又把他退回去了。两斗苞谷成了解放前父母一直没有还清的债务。从苦水里长大的杨丑娃,在铁道兵队伍里摸爬滚打,很快提了排长,当了连长,成了团里的一员虎将。
韩淑幼,三连指导员,山东省滕县人。1955年入伍,1957年从石家庄铁道学院毕业。他作风深入,工作细致,善于宣传鼓动。和杨丑娃是一对配合默契的连队主官。出国以后的多次抢修,三连都有不俗的表现。
安员大桥横跨红河,一号墩处水深6米多,在抢修的各种方案中,先后提出过排架墩和搭枕木垛,都因水流湍急不能实施,被否决。最后决定灌注钢筋混凝土,按原桥墩结构进行抢修。
三连接受任务后,指导员韩淑幼对全连进行紧急动员。连长杨丑娃按照团、营指挥所的要求,对各排任务进行分工,提出详细要求和注意事项。紧接着清理残墩、固定驳船、搭建塔架,制作桥墩灌注混凝土的木板模型、沙、石、备料等工作相继展开。
残梁清理拖拉由二连完成。为水下清理残墩和钢筋焊接创造了条件。这一号桥墩截面椭圆形、长约3米,宽约2米。炸毁的断面在水下3米多处。海军两名潜水员,一次次潜到断面,把断面上的残渣碎块清除干净,把钢筋接头理顺扶正,然后进行水下焊接。在三连二排部分同志的紧密配合下,经过两天一夜的紧张施工,顺利地完成了残墩表面的清理和钢筋焊接的任务。
四排的同志首先把两艘各1000吨的驳船用8个绞车固定在一号墩的两边,然后用工字钢把两艘轮船连结起来。使两船形成一个类似“井”的整体。接着在左侧驳船边沿安装28米高的塔架。再由三排在塔架顶端焊接安装一个混凝土漏斗和导管。为混凝土灌注创造条件。
最难的任务是二排担任的木模制作和安装。这桥墩木模类似一个没有底的“大木桶”,高近4米,椭圆柱形。用一块块木板拼起来,没有先进的制作方法,只能凭经验。木工班在班长罗大业的率领下,加班加点,边干边摸索,经一天两夜拼搏,椭圆柱型的“大木桶”模型终于制作完成。
把这“大木桶”套在残墩上并固定好,是一场激烈的战斗。副连长刘新安担任现场指挥。他指挥三排的同志将“大木桶”吊在塔架上,然后用倒链滑车对准残墩位置慢慢下落。这“大木桶”在空中还听人指挥,但一到水里,就浮起来随水流直向下流漂动。没有压力,它是绝不会下沉就位的。怎样给“大木桶”施加压力并安全就位,成了一个棘手的难题。开始他们试着用沙袋,但是沙袋一压上去,立即使“大木桶”不平衡,左右摇摆起来。沙袋也随之落入水中。看来,人下水扯住它,才是办法,刘副连长组织10个人跳下水去,扯住“大木桶”往下拉,“大木桶”浮力太大,在水中象在“跳舞”,左右摇摆,不听使唤,刘副连长又组织10个人跳下去,仍然无济于事。再挑选10人跳下去,这时几乎把全连会游泳的人挑光了。
30名士兵泡在水里,围住“大木桶”往下按,实在艰苦。人人处在游泳状态,足不着地,使不上力,操作起来十分困难。刘新安吼着让大家一起用力,但是在足不着地的状态下,一起用力也不是一件容易实现的事情,开始大家尝试着一起憋一口气,扯住“大木桶”扎猛子往下按,但是不到30秒,很多同志就憋不住了,就得冒出水面吸口气。合力一分散,“大木桶”立即又浮上来。
施压也好,下拉也罢,“大木桶”就是不愿就位。在水里和它搏斗已经20多小时的战士们,身上被水泡成了白色皱皮,这白色皱皮粗糙而僵硬,触及木板,中间像隔一层老茧,那知觉是明显地“退化”了。然而我们的战士个个像“浪里白条”,没有一个把皮肤泡白了当一回事。
猛压和下拉都是外力,能不能增加“大木桶”的自重使它自己下沉呢?两个海军潜水员从自身潜水沉沉的负重中象悟出了什么。他俩郑重地向连长杨丑娃、副连长刘新安提出建议:在“大木桶”下部四周平衡地挂上沙袋,增加自重使它下沉。这建议立即得到采纳。于是,木工班的同志在“大木桶”下部边沿对称地钉上一些钉子,在钉子上挂上沙袋。终于,“大木桶”按照人们的意去,缓缓地套在残墩边沿,由两名潜水员潜下去,用8号铁丝,将“大木桶”紧紧地拴在残墩上,从而为灌注混凝土作好了准备。
憋足了劲的一排全体同志终于迎来了混凝土拌合的时刻。他们早已在驳船上布置好搅拌机,备好了沙、石、水泥和混凝土速凝剂。只待一声令下,立即开机。只见搅拌机均匀地滚动着圆圆的肚皮,转眼间,同志们已把拌好的混凝土提升到了28米高的钢塔架顶。塔顶上,战士雍美术负责将混凝土装进漏斗,只见这位身材矮小的渠县籍战士,用他灵活的双臂,准确的操作,干净利索地把拌好的混凝土放进了应该去的地方,混凝土在漏斗里没有停留,紧跟着导管里的被人为控制的大圆木球缓缓地沉到了水下残墩的表面,这时,大圆木球被混凝土挤出了导管,浮上了水面。源源不断的混凝土,随着自身的重量产生的压力像“挤牙膏”一样堆积在导管的周围,并逐渐向外围扩散。导管里混凝土“前呼后拥”着,转眼间两个小时过去,按照混凝土拌合的数量,起码水下混凝土应该抬高一些。但是当人们正在考虑适当拉高一下导管的时候,发现残墩上的混凝土并没有增加多少,这混凝土到哪里去了呢?
这混凝土跑到哪里去了呢?漏了?!又从哪里漏的呢?必须弄个究竟。
副连长刘新安在驳船甲板上来回踱步,头脑里反复琢磨。作为现场指挥,他深深懂得肩上的担子千斤重,他深深懂得,提前一分钟打好桥墩,就为援越物资运往前线提前一分钟,他的身后,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期待着地,他必须立即作出决定。
这“大木桶”模型里,挂着漏斗,竖着钢筋,撑着圆木,水,近3米深。谁下去看个究竟呢?潜水员当然最适合,但是潜水员下不去。“大木桶”里漏斗、钢筋和圆木之间那狭小的空间,根本容不下他们穿着臃肿的身躯。
“一排长,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代我指挥”。刘新安副连长把一排长叫过来,把下水以后的指挥权交给他。然后,边说边脱掉衬衣和长裤,只穿裤衩。只见他从容地攀上塔架,然后小心翼翼地踩在“大木桶”的边缘,“扑通”一声跳了下去,冷水凉透到心,他马上从水底浮上来,深吸一口气,就一猛子扎到了“井”底,他沿着“大木桶”底部边沿,摸呀摸,大约一分钟,刘新安浮出水后,又深吸一口气,又一猛子扎了下去,……经过五六个回合,问题找到了,原来残墩左侧有一个豁口,“大木桶”固定在它身上的时候,本身并不严密,再加上那个豁口,这混凝土就从豁口处漏下去了。
“一排长,这里有个豁口,必须堵住。你们马上用麻袋装混凝土,从塔架上吊下来给我。”刘新安在“大木桶”里抓住钢筋,指挥着一排长干活。
现场哪有麻袋,一排长派两名战士,火速奔回连队,将盛大米,干菜和饲料的麻袋腾出来。接着,搅拌机重新启动,发出有节奏的轰响。混凝土装在麻袋里,这在铁道兵施工中并不多见。战士们把麻袋口扎紧,用铁钩钩住缓缓吊上塔架,水泥浆从麻袋眼里挤出来,哗啦啦的落在驳船甲板上,紧接着落在“大木桶”里,落在“大木桶”里泡着的刘新安的头上。“不要慌张!下落不要太快了!麻袋不要被钢筋挂住了!”刘新安大声吆喝着,一转眼沙袋已经落了下去。这时,刘新安也随沙袋一起潜下水去,迅速地将麻袋堵在豁口上。第一次,第二次,似乎是那样顺利。不过,“大木桶”里的水现在已成了泥浆。第三次,刘新安随着“麻袋”潜下去,只见他憋足了一口气,迅速地潜进了泥浆里;一秒,二秒……五十秒……一分二十分秒……如果说刘新安是在水下搏斗,不如说他在玩命。他要把装满混凝土的麻袋码好,这一次他在水下憋的时间特长,正在人们担心的时候,水面上忽然冒出了两个气泡,显然,这是刘新安憋气憋得差不多了吐出来的。人们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着他浮出水面。
刘新安当年26岁,1958年12月从昆明市入伍,这位中等个,大眼睛,大耳朵,小平头,高鼻梁,身材壮实的年轻人,1941年8月7日出生在广东恩平县一个农民家庭,幼年随父母来到风景秀丽的昆明。在那兵荒马乱的日子里,靠父母打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幼年的刘新安没有幸福可言,但每年夏天和他的伙伴却有一块自由的天地。从七八岁开始,刘新安就在离家不远的大观楼河里学会了游泳,双臂轮番向前的“狗刨”以及“扎猛子”尤其是他的强项。一猛子一两分钟潜出20多米,那是小菜一碟。至于游泳期间,抓几条小鱼、小虾、小螃蟹,更是令伙伴们一阵欢喜,高高兴兴地带着“收获”回家。
儿时学会的游泳潜水技能,如今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派上了用场。刘新安终于从泥浆里冒了出来。他左手抓住钢筋,右手从额头向下一撸,水珠还在下落,脸上像搽了一层“白粉”,他眨眨眼,双眼被憋得充满血丝。
“一排长,再灌七八麻袋就差不多了。”刘新安在“大木桶”的泥浆里吆喝。“好!”一排长在驳船边沿上应答。搅拌机的大肚圆桶在不停地转动,混凝土一麻袋一麻袋落到水底,刘新安又一次次潜到水底把麻袋码好,终于豁口堵住了。刘新安从“大木桶”的泥浆里爬上来,浑身上下都是水泥浆,只有两只眼睛眨着,标志着他还是一个活人。副团长李庆善拉着这个勇敢的年轻人,来到停在驳船边待命的一艘汽艇上,亲自用热水帮他冲一个多小时,才使他恢复了“本色”。
夜幕降临,为防止美机轰炸,现场一律不准照明,使用手电,也只能在电筒的玻璃上贴上一层纸,在纸的中间留一点小孔,电筒一开,只露一束极小的光亮。摸黑施工,现场有条不紊,忽然,防空警报响起,转眼之间,一架美国F-105战斗轰炸机临空并呼啸着俯冲下来,这俯冲裹着巨大的气浪,把两艘固定好的驳船刮得左右摇晃,而那搭建在驳船上的28米高的塔架,更是剧烈晃动起来,站在塔顶负责向漏斗倾倒混凝土的雍美术,紧紧地抱住塔架,一阵阵头昏目眩。
敌机并没有投弹,它是专门前来骚扰,也在考验着中国军人的胆量和勇气。这种考验对于雍美术及其战友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在经历剧烈的晃动渐渐平静后,混凝土又源源不断从甲板输向塔顶,从漏斗沉入水底。
深夜的红河上凉风习习,抢修的工地——驳船的甲板上,人声嘈杂。人们在摸黑夜战。一号墩混凝土已出了水面,在手电筒微弱的光束下,见到炊事员送来绿豆稀饭,一排长的意见是人轮流吃,搅拌机不能停。因为混凝土里加了速凝剂,使初凝由45分钟提前到只有八九分钟,哪个环节稍微出现差错,就会影响到整个灌注环节乃至整个抢修任务的完成。副连长表示同意。正在这时,防空警报又响了。两小时前敌机俯冲没有投弹,这一次,会不会投弹呢?人们不得而知,刘副连长大声呼喊站在塔顶的雍美术,让他赶快下来隐蔽一下。这位渠县籍1965年入伍的战士,任凭刘副连长怎么呼叫他下来,任凭飞机就在他的头顶呼啸着穿过,任凭强烈的气浪冲得塔顶左右摇晃,只见他脸不变色心不跳,站在漏斗角铁上,双手紧紧地拉住塔架,岿然不动。事后,雍美术说:那里黑咕隆咚的,上下容易吗?这塔架一下一上起码耽误好几分钟。这抢修战场,就要舍得把命豁出去!
舍得把命豁出去!这是三连全体指战员的钢铁的意志和坚强的决心。
迎着初升的太阳,一号墩以它崭新的容貌又岿然屹立在红河上。
抢修中安员大桥(马仁泉提供)
抢修中的安员大桥。(马仁泉提供)
(未完待续)
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