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五八零六部队学生三连 吉农
又是一年一度的八一建军节快到了,我对于这个节日还是蛮有感情的,因为我们也曾有过当“兵”的历史,今天想从另外一个侧面,讲讲五十多年前,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我们学生连在铁道兵直接领导下,发生的那些波澜不惊,默默奉献的故事。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西安、宝鸡、渭南的六九级、七零级学生走出校门,组成浩浩荡荡的学兵大军,开进秦巴山区,在汉江两岸安营扎寨,为的是贯彻国家“备战备荒为人民”伟大号召,同铁道兵并肩作战,两年八个月,胜利完成了修建襄渝铁路的使命。我们被称为学兵,却不是军人,只是接受着同铁道兵一样的军事生活,拿当年的话讲,就是接受解放军的再教育,改造世界观。
铁道兵部队的连队中配备有个 “十大员” ,指通讯员、卫生员、司号员、炊事员、给养员、饲养员、安全员、统计员、材料员、理发员。学生连相对应也有这样的职能与职责,具体说说我们5806部队学生三连吧,我们不同于部队的连队,部队有作战训练任务,连队每天抽出战士参加政治学习和军事训练,而我们学生连可是全员参与襄渝线桥隧施工的,始终在3307米的小米溪隧道掘进最前沿,并且参与了阳坡隧道和石门沟大桥建设,一个都不能少。要配备齐全专职的十大员是不可能,条件也不允许的。
在我们连有一个炊事班和勤杂班,也算是八大员吧。分别是通讯员、卫生员、炊事员、上士(给养员)、安全员、统计员、材料员和理发员。
通讯员赵中朝,主要负责连队内外的指令传递,包括收发文件、收取信件,接听电话,传达营部指示。听起来很轻松,其实不然,个头矮小的他经常往返于距连队十多公里外的大道河邮电局,为同学们取信发信,最要命的取包裹,几十斤甚至上百斤从西安邮寄的包裹,全凭他肩挑背扛,沿着崎岖山路汗流浃背,一路走来,因为他懂得,这里充满了家长对儿女深沉的爱意,饱含着弟兄们的期盼与乡愁,如果有闲暇,建议读一下战友王小汾编写的《三地书》,全是那个时候小汾同父母的来往书信。
卫生员连建平,长了一副白白净净的娃娃脸,江菊生略显沉稳。据说他们担当连队卫生员时,对医务方面还属于“新兵蛋子”,一窍不通。仅仅在团部卫生队培训了不长时间,就勇敢地挑起了连队简单的医疗保健重任。大家都知道,在桥隧工地施工受伤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哪里有伤员,他们就风风火火地背起药箱赶往现场,及时处理伤口,消毒、包扎,为伤员服药、打针,遇到紧急情况下,协助转运重伤员。另外就是灭鼠防虫,展开防疫工作,关心患病同学,哪个感冒发烧,头疼脑热,他们比谁都急,一个安排病号饭,一个送药到床前,对战友情同手足,堪称兄弟。
我们连没有军号,更没有司号员,取而代之的就是一只哨子,吹哨集合、起床,全由通讯员赵中朝兼任。工地施工是三班四运转,一刻都不能停摆,作息节奏紧张,躺下都累得爬不起来。也就是说,每天起码得吹四次哨子,我们是大通铺,他吹哨子又怕影响其他人睡觉,就经常到营房里挨个叫,大伙笑骂他是“赵扒皮”,“催命鬼”,在骂声中,赵中朝坚持学习实践,把握轻重缓急,把哨音拿捏的恰到好处,好像都能吹出花儿一样赏心悦耳。
我们连队的炊事班12个人,负责连队一日三餐的生活保障,个个都是炊事员。大家在家时一般都不会做饭,更不要说用直径一米多的大铁锅和挨着房顶高的蒸笼,蒸煮烹炒了。全连180口子人吃饭,试想一下,炊事班的工作该是多么繁重呀。夹生饭我们吃过,半熟馒头我们吃过,特别是那个劳动强度大,终日吃不饱的艰难岁月里,炊事班就站在了连队的风口浪尖上,愈显尴尬难堪。大家在班长杨光明的带领下,硬是顶着大家的埋怨和挖苦,攻克难题,团结协作,确保了饭菜卫生及时,并在八一节时,还力争小小改善一下。浇灌混凝土桥墩日夜连轴转,他们将热热乎乎的饭菜送到工地。那年还荣获“集体三等功”。孙润生是炊事班的“火头军”,整天坐在炉膛跟前,不是填煤就是砸炭,烟熏火燎,满脸煤灰,炽热的炉火,把自己炼成一块“焦炭”。 范小强和赵会成这哥俩,可以说既是炊事员也是饲养员。那时候虽然伙食标准不低,可缺乏的是副食,整天不是萝卜缨子,就是压缩鸡毛菜,不见肉星不见油花,施工任务又极为繁重,为此连里提出向铁道兵连队学习,自己养猪,改善伙食。范小强首当其冲,甘当“猪倌”,后来人手不足,赵会成也参与其中,为猪建了简易猪圈,一有空就漫山遍野挖野菜,剁猪草,小强讲,他最希望炊事班磨豆腐,煮豆浆,因为猪就有了豆渣吃。就这样,把集上买的小猪崽,养到了四百多斤。
给养员,部队由专职的战士担任,而学生连就将此重任驼在了上士孙健肩上,他主要负责采买粮食、蔬菜以及零碎的生活用品,配合司务长管理伙食经费,控制成本。在物资极度匮乏短缺还讲政治挂帅的年代,任何物资要首先保证施工一线,副食品供应不上,全靠孙健自己想办法,走进深山老乡家里,踅摸点菜果之类,就自己翻山越岭背回来,累得一屁股坐在沟堰边,胖嘟嘟的体态加上灰头土脑,真像庙堂上的土地爷。到了腊月天,又忙活着储备越冬蔬菜,无论如何,他只要出去绝不会空手回来,哪怕偷偷给弟兄们捎几包“金钟”或“羊群”过过瘾。
安全员,施工安全是首位重要的工作,我们每个工班都配备了安全员,我们班的安全员叫杨建安,他就是一位非常认真负责的人,他的曾用名叫杨百顺,做安全工作真的是一顺百顺。在隧道施工中,安全员首先进入硝烟弥漫的硐中,用手电筒仔细观察掌子面有没有松动的坠石,并及时排除危险隐患。然后接上电源,把电线一直拉到最里面,等大家进到工作面时,开始配合大家用高压风与进水口混合成水雾状,降低粉尘。不时地提醒大家佩戴好防尘口罩。放炮时,他要检查导火索的长度和炮眼的深度,炮眼全部点燃后,他镇定又迅速地收起电线灯泡,检查是否有工具落下,最后一个走出硐子,我作为班长,经常同杨建安一起出硐,有次还没有来及走出硐口,炮就轰轰响起,掌子面爆破的冲击波把我们俩推了一个狗吃屎。
统计员朱建恒。我们平时注意不到统计工作的繁杂性和重要性。只有在工地交接班的时候,看到他急匆匆的身影。他每天都要进硐,爬上粉尘未落的石渣堆,用薅锄扒开掌子面,实测出每个工班的施工进度,有次他测出爆破进度达到1.9米,创掘进最高纪录时,大家欢呼雀跃。可换算为成硐只有32公分,又让人感到沮丧。他耐心地讲给大家说,完成隧道任务,除了我们的下道坑,还有上道坑、放中槽、扩边墙、打拱圈、修排水、布电缆到铺轨等十几道工序。他的情感与大伙的喜忧融为一体。除此之外,还要统计连队人员出勤、物资消耗等情况,制作报表及时上报营部,为施工计划的制定,提供数据支持。建恒日复一日,默默地做着叫人认为很“悠闲”事情。
材料员韩贵生。贵生是个埋头干事,却不善言表的人,最大的特点,细密严谨。他有一间小仓库,堆满了施工用具和劳保用品,繁杂的物品但在他的手里,变得井井有条,并逐一列入台账。经他回收的物品,总要争取修复再利用,防尘口罩带子断了,他配上零件,胶靴破了,他买来锉刀胶水修补的结实耐用,总之,啥都舍不得扔,大伙儿说韩贵生是“扣鸟屁”的。在施工现场还有一个爆破材料管理员,也应该称为材料员吧,那就是王和平了。这是一位读书的料,鼻梁上总架着一付眼镜,镜片跟啤酒瓶底一样厚。身边分别放着硝铵炸药、导火索、雷管等,他深知这些材料的危险性,所以管理上格外谨慎,给各工班发出的导火索,长短绝对齐整,安装雷管时,还在旁边插根小棍儿以防脱落,绝对密实。闲暇时就捧起厚厚的哲学经典,和同学们聊的不是康德,就是黑格尔,或是尼采等哲学家,深入浅出,谈笑自若。
理发员李兴唐。让他干理发,为全连官兵定期修剪头发,还是个新鲜差事。就靠着这简单的手动推子,小梳子,刮胡刀和一块围帘,李兴唐就走马上任了。七十年代,社会上流行一种时髦的发型,叫阿飞头,头发留长,高耸蓬松,像一块绵羊尾巴贴在头顶,很符合当时年轻人的审美情趣。但是囿于部队军事化管理规定和施工安全要求,发型必须符合军规,确保军容严整。李兴唐理起发来就不那么容易上手了,他给大家挨个做工作,并且先从连队领导开始,在指导员、连长的头上做示范,结果是深一块浅一块,弄成了斑驳不堪的“和尚”。尽管这样,有人还是绝不接受,李兴唐急了,干脆霸王硬上弓,提着理发工具专门找茬,逮住就按倒,逐渐大伙儿对军容风纪有了认识,开始配合了,兴唐的理发技术也迅速提升,得心应手了许多。兴唐还是个闲不住的人,厨房揉面烧火有他,邮电局抗包裹有他,桥墩挖基础也有他,工地办宣传栏更有他,特别是绘画有一套,且技艺高超。
除了这些专门职能以外,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还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宣传员。要求把政治宣传工作做到每个人的心坎里。而我们连队是一群宣传员,在工地接班前集体默诵毛主席语录,施工中更是把毛泽东思想的宣传落实到了每一个人,掌子面风枪轰鸣,但压不过宣传最高指示的声音,我记得背诵最多的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三线建设要抓紧,就是同帝修反争时间”,“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并且背诵变成了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手脚不停,汗水不断,喊声不息,嗓子喊嘶哑了,接上一口硐里渗出的水滴,整整六个小时没有停歇。更一件令人痛苦不已的事情,那是一九七一年,国庆节前夕,团里要召开年终大会战誓师大会,同时组织文艺汇演欢庆十一。各个连队自编自排,我们连抽调了五六位同学由我负责赶排节目。那天,张重学心情沉重地向我请假说,大家都在拼死拼活的赶施工进度,工班少我一人,大家就得为我分担工作量,我实在不忍心,我今天必须到工地去。我看他毅然坚决的样子默认了,只能看着他追赶队伍的背影。谁料想,张重学这一去,竟没有回来,他把热血洒在了襄渝线上,将青春献给了祖国的建设。
重娃啊重娃,你留在我的心中永远是那天走时的年轻模样,我们要感谢与你相伴的青山碧水,更要向青山碧水间的英雄致敬!
2025年7月27日
编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