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我的妻子(四)——过春节


  

 

我的妻子(四)——过春节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因为家庭的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每个人都能说出自己正确的一堆理由和一肚子的委屈。特别是当兵的家庭,当兵的长期在外,婆媳之间缺少了个“高级泥瓦匠”,婆媳关系更难处理。

  我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是在部队度过的,父母亲和妻子之间出现了纠纷。

  腊月大年三十,妻子骑上自行车,带着猪肉、羊肉、水果糖等年货,回老家和父母及妹妹、弟弟一起过年。

  妻子不顾一路的劳累,到家后帮母亲忙里忙外,烧火做饭,收拾卫生。父母亲看到儿媳妇既懂事又勤快,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家人欢欢喜喜,其乐融融。

  妻子看到东屋的东西摆放凌乱,就来到东屋,准备收拾一下。抬头一看,门后面挂着一个猪头和一挂猪杂碎,妻子立刻意识到家里杀猪了。

  “娘,咱家杀猪了?”妻子问母亲。

  “啊,是……杀了。”母亲支支吾吾地说道。

  “一头小猪,喂了一年了,不长,生气杀了!”父亲接过母亲的话茬,补充道。

  “小猪?看那个猪头,少说也得有一百二、三十斤啊!”妻子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没说出口。

  按照当地的风俗,结婚后第一年的春节,男方要向女方家里送节礼。以前对节礼有比较规范的要求,专门有礼盒,一米多高,分五层,配有架子,要两人抬着。里面装有烟、酒、糖、茶、鸡、鱼、肉之类。七十年代以后就不那么讲究了,视家庭情况而定 ,但一般少不了猪肉。对猪肉有要求:一、必须是阉割了的公猪肉;二、必须是后座墩,就是猪的后腿,占半面猪肉的一半,重量在三、四十斤不等。

  我不在家过年,如果家里不杀猪,妻子根本就没想要节礼。

  “既然杀了猪,多少给俺娘家送点,也算看起俺了。”妻子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父、母亲好像办了一件出理的事情,觉得在儿媳妇面前说不起话,两个人也没有了开始的高兴劲了。

  吃过晚饭,家庭的气氛沉闷,没有什么话可说,各自早早就休息了。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早晨吃过水饺,妻子突然改变了在家住几天的计划,说要回城里。父、母亲心中有数,没好意思多说。

  就这样,一个本应该欢欢乐乐的春节,不欢而散了。

  妻子蹬上自行车,顶着刺骨的寒风,向县城奔去。结婚以来不顺心的事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别人结婚,见面礼钱、改口钱、衣服、三金,这是必须的。而自己呢?到现在,一分钱没见,一个布丝没给买,更别说三金了。这一切,当爹娘的一点不知道吗?谁家儿子结婚,第一年不送节礼啊?当老人的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节礼不送我们家也不计较,杀了一头猪,总该送几斤肉吧?这不明显的没把我这个儿媳妇放在眼里吗?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下来。

  丈夫不在家,一肚子的委屈只有向爸爸去诉说。她知道今天爸爸在单位值班,骑车直奔派出所。

  “哎,你不是回家过年去了吗?咋回来了?”爸爸放下手中的报纸,惊奇地问道。

  “爸!”话没出口,女儿的泪水流了出来。

  爸爸看到女儿冻得发红的脸,心疼地让女儿坐到炉子旁边,又给女儿倒了一杯热水,让女儿捧着杯子暖着手。

  爱成喝了一口热水,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她将事情的原由向爸爸诉说一遍。尔后说道:“爸,不是几斤肉的事,关键是他们看不起人,我心里憋得慌。

  “哎呀!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当是多大的事呢!就这么芝麻粒的小事值得哭鼻子吗?”爸爸给女儿又加了点热水,接着说道:“你应该换位想一想,你的公婆在家容易吗?你公公一身病,吃药要花钱;供应一个学生还要花钱。平时礼尚往来也不少花。辛辛苦苦喂个猪能卖几个钱啊?你一说盖房子,爹娘二话没说,就刨了三棵大树,要不然,你们的房子能盖起来吗?多好的老人啊!广东不在家 ,你是代表他回家尽孝心去了,结果你这一提前回来,大过年的,他(她)们两口子心里啥滋味啊?”不愧是当指导员的,说的句句在理。

  爱成两手捧着杯子,两眼盯着炉子上红红的火苗,半天没言语。

  “爸,你说我该咋办?”妻子开口问道。

  “我的意见是你抓紧回去,给你爹娘拉拉家底话,暖暖他(她)们的心。你的意见呢?”爸爸反问道。

  “好,我听您的,爸爸!”妻子回心转意了。

  “天太冷了,我叫派出所的摩托车送你一下。这里有八封点心,给你爹娘带着,是我的一点心意。”爸爸说着,从厨子里提出来一兜点心,交给了爱成。

  妻子提着点心,坐上摩托车,又返回了我的老家。

  摩托车刚一进家里的大门,妹妹听到声音,立即从屋里跑了出来。

  “嫂子,我知道你得回来!”妹妹高兴地拍着手说道。

  母亲听到说话声,也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这么冷的天,快到屋里暖和暖和。”母亲招呼摩托车驾驶员。

  “不了大娘,我回去还有事。”驾驶员说完,接着问道:“爱成姐,我哪天再来接你啊?”

  “初五来吧。”妻子回答。

  “好嘞!”驾驶员说着,一加油门,一溜烟走了。

  “娘,我爹呢?”妻子问母亲。

  “你一走,他都躺床上睡了。”母亲小声说道。

  “爱成,这么冷的天,你来回跑两趟,冻坏了吧,快进屋暖和暖和吧!”父亲已经从床上起来了,在屋里招呼道。

  妻子进了屋。“爹、娘,这是我爸爸叫我带给恁的点心,他祝恁春节愉快!”妻子说着,将点心放在了桌子上。

  “问恁爸爸好!啥也没给恁爸爸带,他还想着俺。”父亲不好意思地说着客套话,在炉子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爹、娘:我早晨一时糊涂,回城里了。我爸爸把我批评了一顿,我想明白了。我做的不对,大过年的,我不该惹恁二老生气。”妻子作了自我检讨。

  “爱成,来,快喝碗热糖水暖暖身子!”母亲说着,把一碗冒着热气的糖水放在了爱成的面前。

  “爱成,你早晨走了以后,我就躺床上了,心里面憋了一个大疙瘩,想来想去,总觉得对不住你和你爸爸。我是一个走南闯北的人,啥道理、啥礼节不懂啊?但是没法啊!”父亲说到这里,“嗨”了一声又接着说道:“杀了百十斤一个猪,去掉猪头杂碎,剩八十多斤肉,过年留下二十斤,卖了六十多斤,才卖了几十块钱。我看病卖药、你弟弟上学开支、你妹妹出嫁做嫁装的工钱,春节前咱村有几个结婚的要随礼,都是这里面的数。以前每逢过年过节,广东都给寄钱。一盖屋子,恁俩欠这么多债,不能再要他的钱了。”父亲说着说着咳嗽起来。

  爱成忙站起来,帮父亲捶背。

  “我知道恁老两口不容易,领这个家不少做难。”爱成一边给父亲捶着背一边说:“咱今年难就难在盖那三间房子。为啥要盖房子?我给恁二老说说吧。”父亲停住了咳嗽,妻子坐回到了凳子上,接着说道:“广东的战友说我是财迷、心渴,说广东不盖房子我就不结婚。其实,我不是那种人。我是不吃馒头争(蒸)口气。在我和广东刚接触的时候,亲戚、邻居、朋友、工友说三道四,不同意我和广东谈。但我有牢牢主意,我觉得广东人品好,有出息。但是,如果结婚以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到处打游击,别人又要说闲话了。正好我爸爸分了块宅基地,我和广东一狠心,就盖起来了。叫那些反对我和广东结婚的人看看:当兵的人不比他们差!再说了,人一辈子能盖几回房子?谁盖房子不欠账啊?等两年把账还清,恁老两口的地也别种了,到城里享福去吧!”妻子一口气说的父母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爱成,不是守着你夸广东,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有眼色,肯干活,十六、七岁就在村里问事啦,村里的人都喜欢他。到部队肯定更能干。不能干,领导会能喜欢他?不能干,咋能提了干部啊?……”父亲把我夸成了一朵花。

  谈话间,母亲在炉子上墩了个大沙锅,把素鸡、丸子、肉、白菜、豆腐、粉条等,炖了满满一大沙锅。红红的炉火越烧越旺,锅中的杂烩菜“噗嗤、噗嗤”冒着白烟,香味扑鼻。父母亲、妹妹、弟弟和妻子一家人围在火炉旁边吃边说,笑声不断,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由杀猪引起的小风波,通过父母和妻子的交流,消除了误会和隔阂,使一家人的关系更密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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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