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太
 

乡  里  乡  亲
 

不知什么时候

“爸、妈”的称呼暗渡陈仓

直到在棺材前儿子拄着哀杖

才竭嘶底里的哭喊

“爹——您走好啊

孩子再送你一程”
 

那个人一当官就患了白眼病

高音喇叭里嚣张着醉酒的威风

留守老人捂着狗狗的嘴

“你让俺听谁的？

你听听，他这阵儿正在抽疯”
 

阿毛在外地的那个荒塘里变成了鸭

妻子一气逃得无影无踪

阿毛瘸腿的爹娘到处寻找

把寻人启事从南京贴到了北京
 

“没几根”那家伙吃遍了窝边草

有一天他突然没了影踪

只是他家祖坟湿了几片还骚气冲天

他母亲走时哭道

“孩子，俺狠心送你先上路，让你等苦了”
 

在场的人肠子悔得发青

小秀打工回来穿一件坦胸上衣

村上的老人撇着嘴

“她家祖坟风水出了妖精”
 

后来，自己的女儿也穿着同款服装

他们揉揉凹陷的眼睛

“这妮子，俺还当你是宋祖英”
 

村里人相见习慣打个招呼

都是不痒不痛的耳旁风

突然一家的老人驾鹤

人们都木着容颜

孝巾遮着半边脸儿

你瞅我，我瞅你

嘴角一翘，只是无声
 

我把这事儿告诉远方的儿子

好久他说

他很忙

正在研究变异之后的品种


 

二      婶      子

 

村头小饭馆来了个传菜工女孩儿

村里百家空室

像是围观稀有动物

那女孩笑盈盈作了个请进的手势

“俺就是端菜陪坐的，请坐！”

二婶子呶呶嘴：

骚货！谁信？
 

儿子娶回个发廊小姐做媳妇儿

小姐直言相告

“阿姨，您会不会嫌弃俺……”

二婶子嘴笑得有点儿歪

“闺女，那叫适应潮流。

别说其他的，谁信！”



 

油    坊    李    庄


 

随意一根藤缀满葡萄

顺便一条路拴着一串李庄

有老油坊的那个李庄

才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童年的梦在油坊

一天不去脚板儿痒

偶尔偷捏一撮儿油糁

滋补一下我馋得喊叫的胃肠
 

愁闷时去油坊

个个油匠光着臂膀

雄健定格在槽帮

打油号子铿锵调

声声入戏腔
 

美术家把老油匠的张力借喻城妆雕塑

歌唱家聘用了打油歌的激昂

爱美的女孩吃过俺村的油

一挂黑瀑飘异香

卖油翁阡陌走一趟

高梁香醉红了脸膛
 

这会儿老油匠又给我装了一口袋炒芝麻

热得大腿直痒痒

醒来原是小孙子在遗尿

小拳头紧握举头上

嘿！

俺家又出一个小油匠
 

塌   陷  的  土  井
 

门前土井的水清又甜

挑水的人来往如梭

从东天飞霞到西山落红

门前的路像是抹了油

那天我摔倒了

疼得我哇哇大哭了好一通

第二天夜里土井塌陷

父亲跺着脚大骂——

祸不单行

自此，他跟别人到很远的地方挑水

几个春秋

他的腰成了没有张力的弓

前天父亲在病床上

挺了挺身子告诉我

那井是他填的

点燃寿灯我双膝跪下

父亲啊

我欲哭无声

这是十年前的作品，今偶翻出，奉于各位诗家，聊以闲时。



 

编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