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诗社

陈九自选诗十首

 


陈九 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美国俄亥俄大学和纽约石溪大学,硕士学位。长期从事跨文化文学创作。代表作有小说选《挫指柔》《卡达菲魔箱》,散文集《纽约第三只眼》《野草疯长》,及诗选《漂泊有时很美》《窗外是海》等。第14届百花文学奖获得者。
 

陈九自选诗十首|美国

 

浪迹天涯

 

你说不想回家

要陪我浪迹天涯

去一座无名的小镇

安静地散步

就我们俩

 

天空是温暖的

满天彩霞

连空气都飞舞起来

吹散你的头发

好长好长的长发

丝绸一样

掠过我滚烫的面颊

我欲言又止

说不出话

 

没有目的地

不需要真正的抵达

就这样生命如风

在相伴中悄悄融化

你是我的终点

蒙蒙的细雨

醉人的丁香花

深情飘洒

 

你说要浪迹天涯

清早出发

不必把

归途牵挂

 

 

沉睡的你

 

沉睡是在

温暖的沐浴之后

淋水的感觉

让每根毛孔都尽情

跳起舞来

似离离原上草

随心摇摆

 

舞姿的曼妙

因为心放得开

任何艺术都源于

情感的自由自在

人性宝贵的不仅是爱

更有把爱变成

毕加索,雷诺阿

雨果和雪莱

 

可心会疲倦啊

像刚刚做爱

酣畅淋漓总伴随

尽快撤离的

淘气心态

于是你开始沉睡

假装打鼾

像不会说谎的

小小孩

 

我用微笑

等你醒来,看你走开

或许你将回头

不知那时

我还

会不会在

 

 

原生态

 

我在屏幕上

亲吻你的名字

任泪水流淌

几近疯狂

 

你从遥远的地方

轻轻歌唱

深情的眼神

随翡翠般的河水

流进我的心房

 

真正的情缘

是原生态的磁场

你不必改变

无须勉强

只要一次相遇

便会地老天荒

生死守望

 

这不光是

情感的力量

更是生命的匹配

像在一棵老树根部

蕴一株檀香*

当命运滚滚而来

一切都是徒劳

无法阻挡

 

顷刻间

生活变得格外简单

饭在锅里

我在床上

等月光

*据夏威夷人说,檀香树要长在另一棵大树的根部才能成活,否则七年死。
 

 

 

窗外是海

 

我们赶上那天的

第一片云霭

你始终站在街头

安静等待

轻轻附在我耳边说

知道吗

窗外是海

 

我惊喜得四处张望

竟忘记蓝头巾

飘落在

记忆的尘埃

你悄悄对我说

蓝头巾的颜色

像窗外的海

 

那是座孤寂的城堡

只有几个士兵

迎接我们的到来

我问他们国王在吗

你紧紧拽着我

知道吗

窗外是海

 

我们尽情奔跑

把黑夜抛在天外

你的眼睛格外明亮

融化着我的心怀

听到潮水的声音了吗

涨潮了,是涨潮了

我紧紧搂着你

真的耶

 

窗外是海

 

 

酒吧的灯光

 

雪夜无声

你把微笑停泊在

欲说的无言

酒吧的灯光啊

像一声

静静呼唤

 

遥远,是有些遥远

我望着你胸前

起伏的顾盼

随思绪飘泊到一个

动荡家园

 

荒唐时刻

早已模糊久远

人到中年

最怕死水微澜

我默默数着

每声更漏

唯恐情感溃败给

古老的预言

 

你默默转身

没让我听到那声

破碎的长叹

酒吧的灯光呀

像一声

静静的呼唤

 

 

河的那边

 

所有传说

都在河的那边

关于月亮

关于动漫

关于土拨鼠

能否预报春天

他们都到

河的那边去了

留下我

恪守诺言

 

我像牧羊犬

夜夜守望

远方的河岸

听潜流在奔涌

似有若无

冲破欲望的心田

坍塌的初夜

竟没有

撕裂的痛感

 

风声如诉

残阳映暖

河水带不走

藏在心底的梦幻

等一次彩虹

化作傍晚的桥

轻轻走

千万

别回头看

 

 

下雪的清晨

 

我问过你

喜欢这个小镇吗

下雪的清晨

我们的交谈像

被雪遮住的

两行脚印

 

路边的加油站

典狱长的车

冒着烟

却听不到声音

他对我喊着

妮子,来亲戚了吗

我摇摇手,因为

你还没回答我

刚才的提问

 

下雪的清晨

过早走进严冬的

无名小镇

荒远等于一种纯洁

一种不计后果的

率真

 

没有风

你的呼吸听去

十分均匀

世界,突然变得

如此安静
 

 


 

 

夜雨

 

你靠在我肩头

闭上眼睛

听深情的夜雨

敲打窗棂

 

说雨声是

遥远的心曲

你和我

是长夜的繁星

闪亮晶莹

 

你哼起一首歌

是关于梦

梦里有曼陀林

拨动雨夜的魂灵

还有你的心跳

怦怦作响

像踮脚尖的吉赛儿

随雨滴

激情跳动

 

雨夜深情

守住梦

就是守住曾经

 

 

陷落的月光

 

我曾以为

什么都可能陷落

唯有月光

 

谁的心底没有

温柔与惆怅

给她们一个角落吧

把难言的心事

叠成纸船

放进月光的河里

静静流淌

 

我的温柔

来自过度的刚强

当弓弦脱榜

矢之无疆

留下的仍然是

颤抖的彷徨

像孩子一样

 

只有在月光下

我才敢面对自己

真实的

丰富与忧伤

对你说

我需要你

像需要母亲一样

 

可是

当月光也陷落了

我该怎么办

只有你知道我的心

是多么迷茫

 

月光

干涩的河床

把记忆死死挡在

你我之间

无形的堤坝上

 

 

丢失的五弦琴

 

那天跨过斯瓦尼河时

我丢失了五弦琴

斯瓦尼河晶莹的河水

像苏珊娜的蓝眼睛

迷住我的心灵

 

本是离去的日子

阿巴拉契亚山脉啊

那条被森林覆盖的小径

已悄悄爬到我的脚下

我退一步它伸一点

逼我随它前行

我回头乞盼着

斯瓦尼河的蓝眼睛

她却流淌着默不作声

 

直到那时我还没意识到

我丢掉了五弦琴

恐惧和疑惑像岁月的惯性

裹挟着我心头的负重

树枝似黑夜的手指

勾住我的步履

口令应该是一息叹声

 

阿巴拉契亚无边的山路

是条长长的攀绳

我可以够到月亮

却摸不到斯瓦尼河的身影

绝望中突然发现

心爱的五弦琴已坠入

那双蓝蓝的眼睛

 

我不会去寻找

丢失的五弦琴

因为我把心已经留在

斯瓦尼河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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