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泉涌成于思
——谈谈贯穿于新闻写作过程中的思考活动
张荣文
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韩愈有句名言：“行成于思”。
巴尔扎克说：“生活的智慧大概就在于逢事问个为什么?”
爱因斯坦提出：“学习知识要善于思考、思考、再思考。”
对“思考”或者“思索”的强调，古今中外的先哲、巨匠、学者可以说是一脉相承、如出一辙。
1939年2月7日，毛泽东主席为延安《新中华报》题词就是两个字：“多思”。提倡“多思”，就是要养成思考问题、分析问题的习惯，学会分析问题的方法。
“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只得五字句，用破一生心”;“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等诗句，无不体现了勤于动脑，苦苦思索的精神。可以说，“多思”，既是新闻写作的重要原则，也是新闻工作者的职业素养，更是提高稿件质量的关键和基础。
一、采访前要思考如何提问，提问哪些问题
新闻采访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有目标采访(也称之为有意采访)，即带着既定目标采访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另一种就是无目标采访(也称之为无意采访)，记者到某个地方或者某个单位去采访，毫无目标，只能是“满天撒网，重点摸鱼”，边交谈边确立需要深入采写的新闻事实。
在采访过程中，第一种情况居多。既然是有目标采访，记者需要在采访前对采访对象有一个大概的了解，需要思考一下，如何拉近与被采访对象的心理距离，如提问，提问哪些问题。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全国开展落实少数民族政策，宣传培养少数民族干部工作。笔者所在的铁道兵第一师第一团一营有一对少数民族工程师夫妇，业绩突出，好评如潮，领导安排我去采写这对少数民族夫妇的事迹。
事前，我从营长、教导员那里得知，这对夫妇为人低调，不事张扬，对宣传他们的事迹一再拒绝，包括有报社记者多次采访都吃了“闭门羹”。
那么，如何能够完成这次采访任务呢?
我考虑到，这对夫妇既然那么忠诚于祖国铁路建设事业，献身于万水千山，他们对铁路建设肯定情有独钟，如果与他们交谈一些铁路施工的事儿，他们就不会拒绝。
我通过与一营的领导和技术组人员的交谈采访，对这对夫妇的经历，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星期天，我以到他们家里串门为借口(当时我们都住在山东平邑县城)，闭口不谈他们的事迹，而是对他们参与建设的成昆铁路和襄渝铁路的一些重点工程项目，包括一些逸闻趣事，进行海阔天空、漫无边际地交谈，特别是对他们主管的一些工程项目，则“别有用心”地绕着弯地询问。谈及成昆铁路和襄渝铁路建设，他们是津津乐道，甚至滔滔不绝，我自然是满载而归。后来，我撰写了题为《崇山峻岭比翼飞》、讲述夫妇二人比翼齐飞的长篇通讯，分别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华社、《解放军报》、《铁道兵报》刊载，男主人公很快实现“三级跳远”，相继担任团、师(铁道兵撤编改工后为集团公司)总工程师。笔者也因为这次成功的采访，撰写出了影响较大的新闻报道，部队给我荣记三等功。
二、采访中，要思考被采访对象所谈那些事，哪些具有新闻价值
有人说：“新闻是跑出来的”，也有人说：“七分采访三分写”。这些说法都是在强调采访的重要性。但是，诸多媒体记者同时采写青藏铁路开通的新闻，有的获中国新闻奖，成为经典，有的只能是“滥竽充数”;很多记者同时采访某一单位，有的顺手捉几条“活鱼”，有的则空手而归……这些事实充分说明，仅仅动腿(跑)不动脑(思索)，必然是白跑、空跑。
特别是无目标采访，记者不仅要腿勤、眼勤，更重要的是脑勤。对于被采访对象所谈的每句话都要“品味”一下，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对方说99句可能都是废话，有一句可能是重要新闻，你若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就有可能毫无所获。
被采访对象之中，胸有成竹、出口成章者毕竟寥寥无几，不知所云者比比皆是。他们一般并不知悉哪些事具有新闻价值，哪些事不具有新闻价值;他认为重要的事情，未必具有新闻价值，他无心的一句话，可能是大有价值的好新闻;他所津津乐道的，未必是读者关心的，他漫不经心的一番话，可能正是读者想知道的;一些具有新闻价值的事情，他可能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而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可能乐此不彼，口若悬河。因此，对被采访对象的每一句话，都要“洗耳恭听”。
这样说，并不是有意贬低那些被采访对象，而是业有专长，术有专攻，被采访对象并不是专职新闻工作者，即便是那些经风雨见世面的官员，也未必能够做到言之凿凿、一语中的，未必具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海量知识。
因此，采访过程是最需要记者全神贯注的过程，是最需要开动脑筋的过程，是记者腿、手、脑并用，甚至“手忙脚乱”的过程，是一个最苦最累的过程。
2009年9月，笔者到地处广西永富县永安乡境内、由中铁十一局集团一公司担负施工的湘桂铁路梅子坳隧道施工现场采访。这里群山环绕、人迹罕至，是当时广西壮族自治区唯一的没有通公路的山区。
笔者刚到湘桂铁路项目部，项目经理黄卫东就饶有兴致地拉着我说：“请你先看看我们项目部的鱼塘。”
在项目部后面，有一口大鱼塘，碧波荡漾、鱼翔浅底，看着就令人陶醉。黄经理介绍说：“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每个职工都可能在生活或工作中遇到这样那样不愉快的事，这不仅需要项目部领导及时做好思想工作，更需要创造一定环境，让职工自己来调节心情、排遣烦闷、享受快乐、满足情感需求。为此，我们投资建起了这个鱼塘，让职工‘安能息怒还平静，钓条鲤鱼做佳肴’……”
他的一席话，让我如获至宝，随之，我顺藤摸瓜深入了解到了：为解决职工夫妻两地分居之苦，项目部建起了温馨浪漫的“夫妻房”;为让职工能够天天与远隔万水千山的家人“见面”(视频对话)，特地建起了“深山网吧”;为让职工感悟大自然之美，增强生态意识和爱国情怀,举办了“山区风景欣赏诗会”等等，让孤寂的大山深处，变成了职工的精神乐园，让职工群众的心智能力得到积极地实现，感悟到生命的崇高意义。
笔者撰写了题为《大山深处的“快乐驿站”》的长篇通讯，被多家媒体采用，特别是《工人日报》于2009年9月10日在“创新思想政治工作专题调研”专栏刊载，同年9月22日《中国铁道建筑报》在三版头条刊登，分获中国产经新闻好新闻二等奖、湖北省好新闻三等奖、《中国铁道建筑报》好新闻奖，而且《中国铁道建筑报》不惜版面刊载这篇通讯的采写体会——《发现、讴歌生活之美》。
虽然说当初意在报道湘桂铁路重点工程——梅子坳隧道施工，但没想到歪打正着，收获意外之喜。这不能不说是笔者多思、勤思、善思、深思的结果。事情往往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有些新闻报道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笔者如果不留意黄经理的那句话，或者对项目部的“鱼塘”没有与让职工调节心情、排遣烦闷、享受快乐、满足情感需求联系起来，也就没有这篇通讯的产生!
三、采访后，要思考谋篇布局、遣词造句、精雕细刻
如果把一篇文章的写作过程比作是一件产品的生产过程，那么，采访的过程只能是一个采集“原材料”的过程，而决定“产品”质量的，一般是后期的“加工”过程，需要考虑谋篇布局、标题制作、段落衔接、起承转合、遣词造句……每句话都需要深思熟虑、再三斟酌、精雕细刻。因此有人把写作过程比作是“十月怀胎”，经过漫长的“孕育”，才能“一朝分娩”。后汉张衡的《西京赋》篇幅很短，几分钟就可以读一遍，但他的构思竟达十年之久。唐代大诗人王维每次写作前都要蒙头大睡，茶饭不进。他那是在苦思冥想、在打腹稿。
可能有人会说，很多才思敏捷的大文豪、大诗人不需要“多思”，倚马可待、一挥而就，像三国时期的曹植七步成诗，而且名扬千古。
看似曹植七步成诗，但他与曹丕为争王位(最终是皇位)，早已是势同水火，他对“同根相煎”的感受和处境艰难、沉郁激愤的思想感情，可以说是由来已久，甚至是与生俱来的。他只不过是把几十年的愤懑和积怨，在此时脱口而出罢了，这哪里是才思敏捷、“七步成诗”?这是曹植终生的怨愤，是他的血泪控诉。因此，法国小说家莫泊桑深刻地指出：“天才不过是不断地思索!”
当然,由于时效性的要求，新闻写作不能像文学作品那样“十年磨一剑”，但需要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推敲、精雕细刻却是一致的。
原《中国铁道建筑报》总编辑朱海燕曾谈到这样一件事：曾获中国新闻奖的青藏铁路贯通的消息《中国铁路实现“飞天梦”》，仅消息标题他就在没上青藏高原之前，冥思苦想了一个月时间，而且对消息中运用的背景材料，早已是了然于胸。
上世纪80年代，笔者所在的襄樊内燃机车工厂(笔者时任工厂宣传部部长兼记者站站长)发生了工厂子弟学校21名中小学生团伙偷窃作案的事情，宣传部的两位新闻报道人员撰写了一篇报道案件侦破过程的通讯。
稿件看后，让我陷入久久深思：那么多孩子集体偷窃、人生轨迹发生偏移，失去童真和自我，责任全在孩子吗?应该由谁来承担责任?是谁把他们引向邪路的?仅仅是报道一下侦破过程有什么意义?对孩子有教育作用吗?对家长、对学校、对社会有警示作用吗?后来，我与宣传部的两名新闻报道人员对原稿件推倒重来，以《是谁把他们引向邪路的?》为题，对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进行全方位的分析，对侦破过程，只是一笔带过。通讯被《工人日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汇报》、《湖北日报》等20多家报刊电台刊登，引发了社会上“救救孩子”的强烈呼吁，先后获《工人日报》好通讯二等奖、全路好新闻一等奖、《铁道工程报》(《中国铁道建筑报》前身)好通讯一等奖。
“都由苦思无休日，已证前贤不到心”。可以说，每一篇稿件都是苦心孤诣、绞尽脑汁、深思熟虑的结果。就是这篇写作体会文章的题目，笔者也是几次修改，先是《只有想明白，才能写透彻》，后改为《只有想通，才能写活》，此后又改为《思索、思索、再思索》，直至现在的这个标题。
用俄国十九世纪著名作家、报人车尔尼雪夫斯基的一句话，作为本文的结尾是最合适的：“思索、思索、再思索，否则值不得写，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写下来的东西，本身就一钱不值。”
(以上插图均为哲文摄制)
荣文杂谈。哲文题书
2024年8月17日发
2024年237期、总第0699期
编辑：向日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