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诗社

铁道兵文化-诗歌卷之王燕生的诗

 

 



 

 

诗人小传

王燕生,生于1934年11月4日,故于2011年3月20日,终年77岁。 系当代著名诗人,诗歌编辑家、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临沂人,系卧冰求鲤王祥第四十九代孙。

1950年1月6日入伍,历任军政大学学员、文工队员、俱乐部主任、宣传干事等。1953年立西南军区三等功一次,1958年被评为铁道兵三级先进工作者一次。1964年转业至湖南省药材公司。1978年调入诗刊任作品组副组长、编辑室副主任。1956年10月26日加入中国共产党。1987年被评为副编审,1995年退休。

1952年开始写诗,1956年发表作品。诗歌《太阳的故乡》、组诗《在新建铁路上》1962年分获铁道兵文艺创作二、三等奖;《解放军文艺》发表的《我知道》被人民日报转载时,臧克家著文予以赞扬;1965年11月出席全国青年业余文学创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198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出版有诗集《路啊,脚下的路》、《走向地平线》、《亲山爱水》、《岁月之树》、《心形船》;诗论集《学诗十二忌》、《与缪斯的会晤》;诗学随笔《上帝的粮食》;新译新释《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小传、作品被收入百余种辞书、专著和选本。有诗被译为英、法、阿拉伯、土耳其文。

王燕生一生为人高风亮节、铁骨铮铮;为文浩气长存、著作等身;为师严谨细致、誉满诗坛。其人品、学问、师德皆为当世之楷模。他善于发现青年作者,热心培养诗歌新人,他们中的许多人已成为新时期以来中国诗坛的生力军,他与广大作者和诗人也结下了深厚友谊。他被誉为“青春诗会教父”,一生桃李满天下,为中国诗歌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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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生兄长的告别仪式上,我恍惚着,失声痛哭……很多人理解不了这种“失态”,不知道我们血脉里的“铁缘”。

那是1978年,王老师(平时我还是称燕生兄为师,称嫂夫人李老师)正式调到诗刊社工作不久,便急着找“娘家人”,他当过十多年铁道兵,且在铁道兵机关当过文化教员,血液里有“铁元素”……我很快成为他的“娘家小兄弟”,从此来往频繁,甚至连机关放“内部电影”,我也会请他俩口子来看。

1979年4月,王老师第一次享受采风创作假,可自由支配3个半月的时间。他毫不犹豫地决定“回娘家”,到青藏线和南疆线走访百日,文化部指派我全程陪同他采访。4月底,高原上还有些寒意,他执意要到最高的关角山隧道去看看那里的战士们。

海拔3874米的关角山,藏语意为“登天的梯”。这里高寒缺氧、人烟稀少,年均气温零下0.5℃,极端最低温零下35.8℃。他听完指导员的介绍,眼眶湿润了,说一定要到炊事班去看看。他看见好大的高压锅啊,可蒸出来的馒头还是夹生的。再看炊事班战士的手,指甲或残缺,或翻卷畸形,那施工一线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他要再到洞口去看看,洞内在施工,不能进,他就趴在路基上,听关角山隧道里的声音。他知道有不少战士牺牲在这里,眼泪就哗哗的淌下来了,滴在路基上……

告别铁十师部队后,我们转到铁七师辖区的察尔汗盐湖,戴眼镜的副指导员带着我们参观营区,都是一色的盐壳结构,腐蚀性强,患眼疾的战士多……王老师接过话茬,说:战争年代,我们是用血肉之躯筑长城,敢于赴死杀敌,而在和平年代,铁道兵是在用血肉之躯筑路,能吃苦,不怕死……说到动情处,眼里闪着泪花,陪同的副指导员也摘下眼镜,用袖口擦拭泪痕。王老师就这样深入部队生活,走一路,辅导一路,为基层部队播撒诗的种子。

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我们就是这样走出了“铁”的友谊,诗让我们结成师生兄弟!行文到这里,我还是称“王老师”为燕生兄,这样更亲近。他不仅著述颇丰,还热心扶植青年,发起办“青春诗会”。那年,他邀我参加第一届“青春诗会”,我因诸事繁忙,请不了假,错失了这次良机。因此事,燕生兄多次责备我:你会后悔的!后来,《诗刊》社“青春诗会”成为中国青年诗人最重要的展示平台,被誉为诗坛的“黄埔军校”。若干年后,我果然后悔极了,认为这是我此生最该后悔的一件事!值得欣慰的是,燕生兄的长子晓笛贤侄接续父亲的事业,在庆祝“青春诗会”40周年之际,继续“舞动青春”!

——李武兵
 

 

诗歌卷

王燕生的诗

 

‖ 我依水而行

 

我依水而行,

浑浊的黄水在脚下翻腾;

哗哗的流水放声歌唱,

我静听着黄河的心音。

 

浪花飞溅,沾满衣襟,

把铁道兵战士亲吻;

滔滔东去的黄河呵,

你为何对我如此柔情?

 

可是我们带来最好的乐队,

日夜为你奏鸣?

看那左右摆动的红旗,

正是乐团的指挥中心。

 

打桩机合着拍节,

弹奏得那么起劲;

发电机放开粗大的喉咙,

唤来了遍地星星。

 

一个战士,一个音符;

一滴汗珠,一个强音。

只弹奏得晚霞牵来星满天,

只弹奏得月坠河底太阳升……

 

呵,黄河,这只是一章序曲,

最好的乐章已经临近:

当列车隆隆从你头上飞过,

你能听到祖国前进的脚步声。

1958年3月内蒙古三圣公

 

‖ 绿色的旗

——给一位战友

 

最后一次见到你,

是在大桥建筑工地,

你站在高高的桥墩上,

把游云踩在脚底。

 

我指着八十尺高的桥墩:

“这形象塑造的像你!”

你拍拍桥墩摇摇头:

“不,我只是上面的一袋水泥!”

 

从那后,你在东,我在西,

远去的汽笛报告你的踪迹。

谁知你在朝鲜负的伤又复发,

有人说在复员名单里见过你。

 

今天我乘火车去新工地,

你突然从窗外跳进我眼里:

瘦长的身材迎着风雨,

和里程碑并肩在月台站立。

 

军装变成了铁路制服,

手中的镐换成了绿色的旗。

谁说你回乡去养病?

你只是换了一个阵地。

 

真想大声向你问声好,

绿旗呀,催得车轮儿急;

回头见你频频挥动绿色旗,

多少话全都溶进这信号里……

选自1962年《解放军文艺》第6期

 

‖ 乘车穿过我开凿的隧道

题记:1959年下连当兵时,曾在湘黔线开凿过平渠越岭隧道。2004乘车通过时,已隔45年。

 

只一瞬间

隧道便没收了

全部阳光

突然加大分贝

轮轨声挤满车厢

 

我在黑暗中奔驰

听到自己提速的心跳

灯光摩擦着硐壁

点亮一片辉煌

 

不错就在这里

我和战友支架过风枪

喷溅的粉尘

渗透双层口罩

那风枪的呼吼

发自我的胸腔

一批批钻头前赴后继

从肩胛到每个骨节

我承受岩石顽强的抵抗

很好我喜欢大山的刚烈

不然怎能比拼出

是它长还是风枪更长

 

有些摇晃

我是握着风枪

还是坐在车上

我的战友们啊

你们的手臂

横架于哪座峡谷

你们的歌声

在哪片荒原扎根生长

我听见不息的风枪声

把不朽的军魂唱得嘹亮

 

两分钟

两分钟多么短暂

却穿越了四十五年的漫长

当我的怀念

从记忆的隧道冲出

真好

看漫山遍野

都是歌唱的阳光

 

‖ 老虎 

 

大山般巍峨的身躯

坍塌了

如秋雨泡软的泥团

 

不是败于浴血的拼搏

(至今不曾遇见真正的对手)

不是突然的一击

射穿了支撑生命的信念

 

不!甚至不曾有过

被囚进铁笼

任人观赏的羞辱

连猎人长着眼睛的子弹

见它也会逃遁

 

它光荣的旗帜上

从未沾过一丝污痕

 

垂下的额头上

深刻的那个“王”字

仍闪着威严的寒光

二十只伏地的指爪

仍如出鞘的不锈利剑

……

唉!要是响起猎枪多好

它还会以响于三倍的吼声

重震整个山林

坠地的尾巴

还会像竖起的旗杆

猛扑向前的风声

会刮走衰病和怯懦

 

然而,只有沉寂

这难耐的死一样的沉寂

 

常青的群峰耸立着

看时间渐渐聚拢的网口

怎样合成一个完整的句号

 

‖ 散淡的闲云(组诗)

 

‖ 枯河中的石头

水走了

河床留了下来

那些石头

放弃鳃

开始用肺呼吸

 

不要波浪翻译

直接与阳光交谈

天空离得很近

 

梦归的翠鸟

寻不到鱼的踪影

唯石头保留水的形状

 

‖ 穿越

风的疼痛

夹在两片落叶间

枝干一阵眩晕

根 更加清醒

 

风未找到归路

树已穿越了风

那些迷失的花朵

瞬间

便进入了鸟声

 

‖ 雨后

云 夹起伞

匆匆从天空走远

那些阳光的鸟儿飞来

跳跃在绿叶上

它们玻璃般的鸣啭

让树激动不已

 

‖ 飞逝的鹰

天空遥远之后

仍然遥远

大片大片的蓝

已蓝得一片茫然

云来或云去

风劲或风柔

与翔击和高唳

毫不相干

 

鹰已消逝

被血灼伤的时间

为云翳遮掩

而那个高度

那个被鹰翅擦亮的高度

谁敢逼视

谁敢

 

‖ 古寺

古寺的年轮

一声声

被木鱼刻进深山

 

松充满禅意

柏已入定

墙上栖满斑蝶

是岁月枝头的落叶

 

老去的鸟儿

不舍昼夜

啄食沙弥额的香火

 

‖ 无题

阳光就在耳畔

恋人般诉着暖语

而太阳很远

 

唯接近一朵雪花

进入一种寒意

才真实地见你

 

‖ 六月

天空心绪不宁

渴望爱情的水

已病入泛滥季节

 

麦子抢先一步

回到家里

那些稻们的辛酸

让镰刀心疼

 

面对狂欢的波涛

大堤有一种冲动

 

‖ 错失

那一夜

秋池未涨

巴山雨

黎明后才至

 

无意地错失

改写了一种诗意

 

‖ 瓶花

由于爱

花的灵魂

有了瓶人体态

 

日渐失血的蕊

拥紧唯一的时间

趁香艳未全部走失

欲逃离因火的热情

变得脆硬的泥土

 

瓷质的音乐

没有痛感

清水

重又注入瓶中

 

‖ 空巢

重感情的树叶

因果实离去

纷纷殉葬

 

空巢孤悬着

成为秃枝唯一的风景

 

怀旧的风

来往于岁月深处

常忆起黄昏时的鸟鸣

 

‖ 闲云

没有预约和允诺

只是偶然抬头

与一朵闲云相遇

 

假如我正满腹心事赶路多好

它了无牵挂的神情

不会让我突然感到

步履沉重

 

我真想领它回家

沏一壶好茶

陪我说说闲话

 

‖ 乌镇的梆声

 

比猫的脚步还轻

夜雾移过白莲塔通济桥

在乌镇的水面上行走

 

贴着梦的边缘

一记邈远的梆声

自秦月汉关处

步着唐诗宋词的余韵

迤逦而至

 

这忠实的木头声音

挖空心思后愈加空灵

把心中的祈福

年轮般一圈圈荡开

告诉人们每次日落后

平安夜随之莅临

 

是谁轻柔的手指

滑过《子夜》的书页

一滴遗落的梆声

是悬在茅盾摇篮边

不老的童谣

2009年1月20日

 

‖ 致李白

 

您“花间一壶酒”那夜

我确实不在

否则“独酌无相亲”的诗句

恐怕得改

 

老爷子从今往后别喝闷酒

想喝了就招呼一声

哪怕深更半夜刮风下雨

循着酒香

我保准赶来

 

“李白斗酒诗百篇”

沾您的光呀

好像写诗的

全是酒鬼酒仙投的胎

个个都是喝酒的天才

推不能推,赖更不能赖

坏了自己的名声事小

千万别砸了您的金字招牌

我也学过您的气派

十杯八杯往里灌

还真把一帮人喝得东倒西歪结果也不知道是否斗酒下肚自己就飘飘然去了仙山琼台

 

老爷子,惭愧呀

写诗,没几人继承您的真传缺少您的仙风道骨

没有您的气度襟怀

喝酒,更无人敢接您的衣钵难道真的一代不如一代?

 

趁今夜风清月白,前辈

我陪您喝它个尽兴开怀

您先闭目养神,我来倒酒

闻到了吗?

有香气从花蕊间袅袅升起

郁而不烈,浓而不媚

轻软得如从玉宇琼楼飘来

您先品一口,感觉如何?

纵然您走遍名山大川

喝过唐玄宗赐的御液

饮过汪伦自酿的家酒

这酒保准是您没喝过的品牌

 

看您的眼睛忽然大开

好酒!我没说错吧

这就是当今国酒

——茅台

 


 

上帝

你要把最后的眠床

铺设得舒适一些

让每一个有尊严的人

像赴盛宴一般

怀着愉悦的心情

去见从未谋面的死亡

——王燕生
 


 

 

王燕生戎装照
 


 

 

1979年夏在喀什深入果园采风(左1李武兵,左2王燕生)

——诗人周涛摄影
 


 

 

1979年夏在新疆昌吉古城与当地老百姓合影(左1王燕生,左2李武兵)
 

 

2010年7月参加伊蕾招待铁道兵诗人作家而举办的聚餐会(前排从右至左:伊蕾、王燕生、沈掌荣、冯复加;后排从右至左:刘金忠、李武兵、谢克强,左1梅梓祥)
 

 

王燕生与诗友合影。左起:欧阳江河、梁平、王燕生、邹靜之、孙建军
 


 

 

王燕生、李蕙敏夫妇与女诗人舒婷在厦门合影。

 


 

 

第六届“青春诗会”后,王燕生设家宴招待学员。前排左起:舒婷、李蕙敏、徐敬亚、杨牧、陈所巨,后排左起:才树莲、高伐林、王小妮、孙武军、张学梦、梁小斌、王燕生、徐晓鹤

晓笛摄
 

 

1986年,第六届“青春诗会”指导老师和学员在山西大同云冈石窟合影。

 

1987年,第七届“青春诗会”指导老师与学员在北戴河海滨合影。

 

2010年8月,首届“青春回眸”诗会于山西芦芽山举办,王燕生与第一届“青春诗会”参会诗人合影。左起:杨牧、王小妮、王燕生、张学梦、徐敬亚。

 

编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