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老屋
姚林宝
老屋是我家祖辈留下来的，现在说不清楚有多少年了，那是一栋普普通通明清民居风格建筑的土屋，穿斗式结构，一根根木柱子立在圆石墩上，屋檐微微上翘，杉木门窗，门槛比较高，西墙壁是半截土墙，屋檐下方茅草披，宅院东墙壁是土坯墙，隔壁是二姑姑家，屋顶盖有小窑烧出来的小青瓦，古老而又朴素。老屋不高，但进深长，门前是前院，进门是廊屋，前宅是堂屋，边上厢屋，中间的建筑是灶屋，灶屋后面是低矮二层楼的木房子，脚踩在木楼梯上总是吱吱响。南方梅雨潮湿，卧室在楼上。堂屋、灶屋、小楼、后头屋等接合处均有天井。老屋虽然说不上精致气派，但可以满足饲养蚕、家禽、家畜和人的居住。
时过境迁，老屋成了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老汉，再也不在意衣衫不整形象不佳，也逐渐淡化了些许的恩恩怨怨。老屋坏了几处椽子，屋顶开了天窗，瓦块散落一地。墙灰早已脱落，露出了斑斑青砖。这里长出几棵小树或几棵小草，那里被风钻了个洞，青苔爬上了老屋的墙。竹根趁虚而入，长出粗壮的毛竹，翠绿高大的竹子让人啧啧称奇，万物有灵，植物也不例外。斑驳的木头门与沧桑的青瓦，分明在引领阳光更充分地铺存金辉，好驱散屋内久积的阴霉。下雨的时候，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雨丝钻进了屋里，滴滴嗒嗒，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老屋实在太破了，真的让人不忍心直视，我仿佛能听到老屋老态龙钟的喘息声音和老祖宗的责备。枯叶、树枝和瓦砾洒落一地，没有落脚的地方，脚踩上去嘎吱嘎吱响。家什满屋，并凌乱堆放着，渐行渐远的农具被遗忘在墙角处，生锈镰刀失去光泽，一只厚重的老石臼，历尽沧桑，仿佛向你叙述老屋的历史。空宅老屋长时间没人住，竟被时光老人折磨的不成样，一副物是人非的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
老屋是坛窖藏多年的老酒，认真品尝总会令人陶醉。儿时，我们所居住的老屋西边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篁竹，清晨，林中和风习习，淡淡的竹香随风飘来，沁人心脾;傍晚，日落西山，倦鸟归林，叽叽喳喳的鸣叫声天黑才肯罢休。初晨，那一缕明媚的阳光，洒在青翠的竹叶上，不时再从林间的缝隙里洒下来，变成绚丽的光斑;孩子们在竹林里追逐、嬉戏、掏鸟蛋、捉迷藏，玩得很尽兴;老屋门前有一颗老桑树，有七八米高，打我记事起，那棵老桑树就一直长在屋前，孩提时代经常在老桑树上爬上爬下，在老桑树的荫护下，度过了我快乐的童年。
老屋后有一条小河，绕着村庄缓缓流过，清澈透亮的河水，那是儿时最好的玩耍场所，曾经留下了我和小伙伴们的欢声笑语。春天，水草葱绿、丰美，无名的野花竞相开放，小河甚靓。我和伙伴们在河边放鸭子、捉黄鳝、摸螺丝、抓河虾、掏螃蟹。每到傍晚，吆喝着家禽回家;夏天，伙伴们在河中洗澡、游泳、潜水、打水仗，在岸边割水草。渴了，捧起河水就喝，甘洌清甜的河水，甜甜的，爽爽的;秋天，在河边桑树地里帮助父母采桑叶，捡黄桑叶回来喂羊;冬天，河水结成了冰，小伙伴们就在冰上，打陀螺，滑冰。故乡的小河，我永远的母亲河，承载着多少童年的记忆，我很喜欢到河边散步，看潺潺流水，观鱼儿嬉戏，听蛙鸣清脆，闻青草芳香，玩“打水漂”游戏，享受闲适的田园生活。那些年里，没有自来水，全村靠这条河生活，父亲三天两头到河里担水，家里的大水缸总是满满的。
从我记事起，每年在堂屋辟出一块区域做蚕房，用塑料布封闭密实，不仅消毒整理干净，还要控制屋里温湿。土办法垒灶架锅烧水，热腾腾的房子里，幼小的蚕宝宝如同进了婴儿箱。从幼蚕到老蚕周期一两个月。五龄老蚕食量比较大，需要不定时饲喂，只要看到里面的桑叶少了就要加，蚕农劳动强度大。蚕宝宝只有吃的好，才能吐出更好的丝，蚕茧又大又白。千年蚕桑文化已经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孕育了特殊的蚕事习俗，比如清明节游含山，“轧蚕花”是家乡自古以来的风俗。
老屋承载很多故事。每年春暖花开，一群群野蜜蜂争先恐后在土墙上筑巢，土墙变成了千疮百孔，蜜蜂从早到晚忙忙碌碌，嗡嗡叫，没一刻消停。父亲决定拆掉土墙改筑砖墙，买一部分砖头，捡一部分砖头。据说，父亲和哥哥姐姐摇船到南浔镇捡过半砖头，不难想象当时何其艰辛!一到刮风下雨，母亲就犯愁，因为屋顶透风，刮风时刷刷地掉泥皮，下雨时漏雨，不是这里漏，就是那里漏，整个屋里几乎没有干净的地方，瓶瓶罐罐都用上了也不管用，那雨滴噼噼啪啪如同打在母亲的心里，露出一丝苦笑!农忙时，父母脚跟不着地，早出晚归，播种，收割，热火朝天。农闲时，父亲修农具、搓草绳、杀(刷)蚕茅柴，为蚕桑、农田作准备，或看些古书，或喝些小酒，或摆古聊天，或到自留地转悠，让人想起那句话“面包总会有的”。母亲却为一家六口吃穿用忙碌着，且不分白天黑夜地纺纱织布，或纳鞋底做新鞋，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像一只刨食的母鸡，乐在其中。
每一处老屋似乎都注定了陷入无可奈何花落去之境。关于老屋的命运，老屋的未来，让老屋在残败中消失，被湮没在历史的风尘里，终将幻化成光阴的精神符号。从家乡传来消息，农村推行全域土地综合整治，改善居住条件和居住环境，助力乡村振兴，老家面临整村搬迁，拆后的老屋会是什么样，我得看上最后一眼，拍个照留下纪念，无论自己情愿不情愿，乐意不乐意，都要被崭新的模样所代替，社会发展趋势势不可挡。
老屋毕竟是祖辈传下来的，它为我们遮风挡雨出过力，温暖过老屋里每个人的心灵，不管自己走多远，外面世界多姿多彩，我心底的那份故园风景依然，对老屋的情和爱，依旧在我心中荡漾，那水、那河、那路、那古桥、那宝塔、那老屋等，故乡的一切似乎近在眼前，鲜活充满触感。家国千里，故园如梦，不胜唏嘘，有些事，注定只能在梦里相逢，心里不免有些酸楚和失落!
照片由作者提供
编辑：向日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