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昆铁路穿过了两个著名的大峡谷，一个是成昆铁路北段的大渡河大峡谷，由铁十师承建;一个是成昆铁路中段的金沙江大峡谷，由铁七师承建。

　　我的父亲多次给我说过在大渡河大峡谷旁的一座隧道，他说，一九六五年下半年，大渡河峡谷旁边的一座隧道发生了大塌方，铁十师尚志功副师长负责组织了这次抢救，尚志功副师长把时任49团总工程师的父亲王文波叫着一起参加组织抢救。

　　之前在尚志功副师长的印象中知识分子是比较优柔寡断的，经过这次抢救，他对知识分子的印象发生了改变，他觉得父亲不像过去印象中的知识分子，而更像一个指挥干部，办事果断。

　　在这次大抢险之后，9月20日，铁政干令第178号，奉国防部第795号转国务院周恩来总理令：任命尚志功为十师师长(原为副师长)12月27日，西工指政干令第1675号，任命王文波为铁十师总工程师。

　　显然，这两个任命是对那次大塌方组织抢险的肯定。那么，那是怎样的一次大抢险呢?父亲说，那次发生的大塌方，很惨烈，抢险非常困难，牺牲了一些人。

　　这座隧道就是大渡河畔的大桥湾一号隧道。

 

　　这是铁道兵正在施工中的隧道，我是因为调查徐文科烈士的牺牲经过才知道，徐文科烈士牺牲时的那座隧道叫做大桥湾一号隧道，就是当年尚志功师长和我父亲一起参加过大抢险的那座隧道。

 

　　二零一九年十一月十二日，我联系上了时任四十七团作战参谋的付业春同志，他提供了时任四十七团五营营长赵金安的联系电话，当晚我就与赵金安老营长联系上，了解了基本情况。

　　二零一九年十一月十六日，为了了解到更详细的情况，我到赵金安老营长家登门拜访，之后又几次与赵老反复沟通、补充、核实有关情况。

　　赵老已经90高龄，精神炯烁，一见面他就说我认识你爸爸，我们在朝鲜就认识。

　　赵金安同志1945年参加抗日，抗战胜利后他们部队编为华东警备第五旅，此后又先后改编为步兵一零一师、农三师。一九五三年一月农三师入朝担任铁路抢建抢修任务，改编为志愿军铁道工程第十师，他在三十团二营任排长。

　　一九五二年底，我父亲从广州铁路局参加抗美援朝铁路抢修抢建任务，编入铁十师三十团任工程师。

　　赵老说：到了朝鲜，我们都不懂得修铁路呀，那时候从铁道部调了好多技术干部到我们部队，教我们怎么修铁路。

　　我在当排长，你爸爸给我们排以上干部讲课，教我们怎么修铁路。那时候我年轻，你爸爸喜欢和我们开玩笑，说我：你年轻，聪明，将来有发展。

　　一九五三年朝鲜停战，铁十师于该年十一月回国。赵老说：1953年部队回国，改成铁道兵了，又动员你爸爸他们铁道部来的工程技术干部留下。

　　回国后，铁十师各团由原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团改编为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团;赵金安调到了新组建的四十六团。

　　1954年，赵金安去唐山铁道学院学习，学习了桥梁、隧道和土木工程，回来后当了四十七团作战科参谋，负责各个连队的调度。

　　一九五六年春天赵金安同志到石家庄铁道兵学校学习，一九五八年夏天回到部队任四十七团作战股长。

　　一九六四年修建成昆铁路，四十七团新组建五营，赵金安调任五营营长。当时赵金安营长很紧张，感到自己虽然在唐山铁道学院和石家庄铁道兵学校学习过，但是没有直接指挥过部队施工，担心自己不能胜任。他去找过尚志功副师长，也找过我父亲。我父亲鼓励他说：你年轻、聪明，你能行!

　　赵金安新官上任就遇上了大桥湾一号隧道这块难啃的石头。

 

　　1964年9月，铁十师移防四川，承建成昆线北段的从距离成都只有125公里的夹江县吴场镇至大凉山进口的峨边县金口河段。

　　这一段沿着大渡河往西南方向前进，桥隧相连。

　　47团承建的20公里管段中，有隧道19座、大中小桥30座、涵渠17座、挡土墙10处。

　　平均每公里一座隧道、每0.66公里一座桥、每0.71公里一座涵渠。

　　新组建的五营承建的管段是大桥湾一号隧道、一座小桥、对面一个叫做土坟包的隧道、再过去就是一座很高的大桥。

　　大桥湾一号隧道出口是悬崖峭壁，隔着一座小桥又是另一个隧道，所以此处无法安置部队施工。只有进口方向有100平米的坪地，可以安置前线指挥所、卫生所和风机等设备。

　　大桥湾一号隧道是当时的控制性工程，如果打不通，成昆铁路以南的施工就无法进行。

　　1965年4月1日，由四十七团承建的大桥湾一号隧道正式进洞施工。

　　赵金安初任五营营长，就住在进口端的前线指挥所，每天早上拿着手电筒，大家都不舍得穿军装，穿着施工用的军用棉衣，蹬着长筒水靴就上工地了。

　　大桥湾一号隧道石质不好，是五号以下的小碎石。

　　隧道施工从进口开始，分成上导坑和下导坑。因为石质不好，容易塌方，先打上导坑。

　　边掘进边修筑拱顶，拱顶顶住了上方的石头，就不会塌方了。每掘进3米就需要修筑拱顶，因为太容易塌方了。

　　上导坑前进了大约七十米，开始打下导坑。上导坑在前，下导坑在后。

　　经过了五个月的努力，当上导坑掘进到100米的时候，下导坑掘进到了30米。

　　1965年9月3日，这一天，上导坑往里掘进了大约3米，突然发生了大塌方。

　　碎石突然塌了下来，先是没住了徐文科的小腿，这时候如果他要跑出来是来得及的，因为只要跑出三米就是拱顶了。但是他没有跑，而是把其他被埋的战友往外拉，一个一个往外拉。塌方在继续，碎石埋到了徐文科和其他几个战友的腰部。

　　这么突如其来的大塌方，确实把一些连队干部给镇住了。副指导员张保祥很勇敢，顶着塌方的危险爬进去，帮着一个一个的往外拉出战友。

　　紧随其后，赵金安营长也往里爬，帮着往外拉战友。

　　徐文科和几个战友被埋在了里面，不能动身了。

　　张保祥副指导员离被埋住的徐文科和几个战士最近，赵金安营长就在张保祥副指导员后方不远，赵老用手比划着，距离也就一两米。

　　张保祥副指导员把自己的藤条安全帽递给徐文科，让他戴上;徐文科说先想办法救其他战友。

　　塌方的砂石埋到了徐文科的胸部，他感觉到呼吸困难，让战友们不要救他了，先把其他战友救出去。

　　一开始张保祥和赵金安可以站着，然后只能趴着。因为碎石流离拱顶距离越来越近。

　　这时候，由于塌方的碎石继续往外滑，赵金安营长也被碎石往外推。他们试图把战士们拉出来，但是伸手已经够不着了。

　　赵老说，徐文科烈士牺牲前是说了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和成昆铁路的话。

　　据有的战友说，徐文科问张保祥副指导员：我们在这里，毛主席知道不知道?

　　张副指导员回答：毛主席知道!

　　突然，几分钟的时间，更大的塌方下来，瞬间就把徐文科和几个战友埋没了。

　　赵营长的眉角被落下的碎石划伤，流了很多的血，那时候都顾不上了，直到他们被碎石流推到拱顶外面才安全了。

　　赵老在给我看他眉角的伤痕，他往外滑的过程中，腰部也受了伤，后来评了因公伤残，三等乙级伤残，赵老给我看他的伤残军人证。

　　赵老说，一开始碎石埋到徐文科小腿的时候，他本来是可以跑出来的，但是他没有跑，留下来救其他战友。后来越埋越深，我们在外面被塌方的碎石越推越远，够不着他们了。

　　他说，最后这几分钟塌方把洞顶塌穿了，有六米高!成了这种尖尖的斗笠形。

　　根本不能救了，不断的塌方，一耙碎石就继续塌方，一耙就继续塌方。

　　在处理塌方过程中，尚师长在现场蹲点，由王总工(你爸爸)牵头组织来自铁道部两个局的有经验的老工程技术人员对塌方事故进行调查，汲取教训，查找原因，做出分析，寻找对策和解决办法。

　　铁道工程局的老师傅反复观察之后找到了规律，发现每隔几分钟，塌方的顶部由尖尖的斗笠形成为比较平的圆拱形的时候，塌方就会停止七八分钟。

　　要我们就趁着暂停的这几分钟赶紧往外耙;当发现顶部又快要变成斗笠形状的时候，就赶快撤。

　　就这样，耙耙停停，用了一周的时间，才把塌方的小碎石清理干净，赶紧的打上拱顶，才把塌方止住了。

　　徐文科是在塌方后经过三天时间才扒出并进行安葬的。

　　最后由师技术科(你爸爸负责)召集下属各团工程技术干部和行政干部召开了现场会。会上请上述铁道部老工程技术人员就塌方原因、应对措施、汲取的教训做了详细的报告。

　　这次大桥湾隧道一共牺牲了六个人，他们是徐文科、金仕元、张志勤、刘继智、吴义明、李华春六位烈士。

　　赵老说，张保祥副指导员表现不错，很勇敢，后来给他提了指导员。让我想办法帮助他找到张保祥。

　　赵老还提到了后来调到石家庄铁道兵工程学院的胡在洛主任，说：胡在洛是和你爸爸一起从铁道部去的朝鲜，分在我们排，教我怎么施工，对我帮助很大，我要找到他。

　　林建军战友很快来电，告诉我，胡在洛主任已于2016年去世。

　　徐文科烈士牺牲的时候，张保祥副指导员离他最近，我还是想找到张保祥副指导员，了解更加详细的情况。

 

　　不久之后，梅梓祥主任给我发来了时任四十七团二十二连张保祥副指导员的电话。

　　电话打过去，他很快接了电话，尽管他正在外面办事，还是很耐心的和我聊了起来。

　　他还记得赵金安营长和尚志功师长，问他们后来的情况，我做了简单的介绍。

　　张保祥，一九五八年十二月入伍，一九六一年三月在宝鸡铁道兵文化学校学习文化一年，再到绵阳铁道兵学校学习两年，在绵阳铁道兵学校学习了铁道工程等课程。回到部队后，先后担任排长、四十七团训练股参谋和二十二连副指导员。

　　一九六五年大桥湾一号隧道大塌方，他参加了抢救。

　　他说，当时他就在徐文科的旁边，坍方压到徐文科的腰部了，他将自己的藤帽给徐文科戴上，徐文科说：“我已经不行了，不要救我了，你们还是撤出去吧!”

　　我问，那么那个藤帽最后是谁戴了呢?

　　张保祥回答：因为徐文科坚持不要藤帽，那个藤帽还是张保祥自己戴上了。

　　那时候坍方也压到了张保祥的小腿，塌方一会儿塌一些，一会儿塌一些。

　　我问，徐文科是不是自己用石头把自己砸死的?

　　他明确回答，不是。

　　我问，徐文科最后说了什么?

　　他说：那个时候为了宣传徐文科写材料，是我去演讲的，我有一个当时的材料，中午让孩子发到你的邮箱。

　　最后一次塌方下来，战友们和张保祥都被埋住了。

　　张宝祥的脖子、背上、胸口都被埋住了。战友们扒了四个小时，手指头都扒破了，才把张保祥扒出来。

　　1975年在青海修青藏线一期工程，张保祥感觉腰很疼，经过拍片检查，发现胸11、12，腰1脊髓压缩性骨折，评为三等甲级伤残。

　　晚上，张保祥副指导员的外孙女儿把当年的报道发过来了。

　　一共有十八页，很长，我先发出来有关大桥湾一号隧道的内容三页如下：

　　就是我们死了也是光荣的

　　1965年9月3日，张保祥上零点至八点的班，清晨八时他和同志们一块下了班，当天，连长和指导员，上团里参加军政干部会议了，连里干部只剩下张保祥一个人，因此，白天他又上了两次工地。下午五点半，张保祥正在准备给连里收听《人民战争万岁》一文的广播，三排安全员付亮田，风一般地冲进了连部，报告了工地意外大塌方的消息。张保祥连忙把情况用电话告诉了营总机，又让通信员叫全连人员，立即上山抢救。随后拿起安全帽，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塌方地段。隧道里紧张的抢救已经开始了，呼喊声和落石声，夹杂在一起。塌方处，电灯已经被打灭。统计员王祖仁守在拱圈底下，怕人太多不让往里进了。这时候，一个共产党员，一个革命干部，应该怎么办?一股强烈的干部责任感和阶级兄弟感情湧上了张保祥的心头，他不顾王祖仁的阻拦，冒着连续不断的落石，冲了进去。他大声喊道：“同志们，你们在什么地方?”被塌方埋住的同志们，听出来是副指导员的声音，都说“副指导员，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张保祥向着声音跨去，刚走三、四步，忽听得脚下有人喊：“踩我的脑壳了!”他连忙收回脚，从后边拿过来一个手电，一照，发现徐文科趴着，满脸血渍，嘴角有鲜血，石碴已经到他的胸口。张保祥连忙问：“你现在怎么样?”徐文科说：“副指导员，我已经不行了，你快出去吧，不要管我了。”张保祥哪里肯依，为了抢救阶级兄弟，他顾不得疼痛，用空手使劲地扒着碴，边扒别说：“不要紧，首长和同志们都来抢救你们了，能把你们抢救出去的。”

　　落石不断，张保祥连续不断趴着碴，徐文科动了动说：“副指导员，你不要为我造成不必要的牺牲，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需要你们去干，快出去吧!”张保祥激动地说：“咱们都是阶级兄弟，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沉住气，争取时间，咱们都能活着出去。”空气窒闷，张保祥感到呼吸困难，这时候又有小塌方，张保祥赶忙用屁股挡住，又把安全帽从他的头上摘下来，戴在徐文科(徐文科的安全帽在塌方的时候被打掉了)的头上。徐文科从昏迷中醒过来了，当他发现副指导员还在拼命抢救自己，便埋怨起来：“副指导员，又快要塌方了，你怎么还不出去?”听了这话，张宝祥心想：“自己是来抢救阶级兄弟的，没抢出来，哪能出去?”一个干部，在最危险的地方，要做群众的带路人。他坚定地说：“我们都是阶级兄弟，同生死，共患难，死要死在一块，活要活着一道出去。”这时候，他没有忘记一个政治工作者的责任，他大声地说：“同志们，要沉住气，争取时间，首长和同志们都在抢救你们，能把你们抢救出去的。”张保祥的鼓励，给被埋的同志增添了力量：有副指导员在身边，他们觉得更有力量了。徐文科问张保祥说：“副指导员，我们修建西南铁路，毛主席知道吗?”张保祥肯定地回答：“毛主席知道，他老人家时刻都在关心着我们。”

　　落石纷纷下坠，大塌方又继续发生了。张保祥面对这种情景，心急万分。转眼间，碎石埋过了许文科的胸部。这时徐文科揚起头，用尽全力高呼：“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越南人民胜利万岁!”许文科的深情怀念，热烈呼喊，烧烫了张保祥的心房。张保祥高声喊道：“最后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这时候，徐文科闭上了灼光四射的眼睛。

　　塌方又开始了，张保祥已被埋在里边，徐文科形象，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禁不住热泪盈眶，他决心向徐文科学习，一定要以徐文科的形象，来教育洞内受难的战友。他擦掉眼泪，又开始给谭志强扒碴，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救不出阶级兄弟绝不罢休，就是自己死了，也是光荣的。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革命干部，共产党员，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斗争，要工作!死亡，随时威胁着他，怕死不怕死，此刻正是严峻的考验。张保祥早已把这一切置之度外，唯一想到的是把阶级兄弟救出去，把战友们战胜死亡的信心鼓起来，他便大声地说：“扒碴的同志们，你们赶快组织党团员骨干，加速抢救，越快越好，你们要注意安全，不要再被塌方压住了。”又对被埋的同志说：“同志们，我们要争取时间，首长和全连同志都在抢救我们，咱们能活着出去。我们是为实现毛主席伟大战略思想来修建西南铁路的，就是我们死了，也是光荣的!现在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候，我们一定要经得起考验。” 停了一会，他又深情地说：“等扒到这里，先让你们出去。”李华春和谭志强听了这些话，禁不住激动说：“你是干部，是我们的指导员，你出去还得领导我们完成任务，你先出去!”塌方继续着，空气窒闷难熬，张保祥只觉得浑身软弱昏沉，慢慢地陷入了了昏迷……

　　外面抢救的同志，开动了压风机，向塌方地点吹送着凉风，谭志强用自己唯一的能活动的手给指导员扒着碴，张保祥也醒过来了，他用尽力量，告诉扒碴的杨万生和被埋的谭志强说：“你们不要为我难过，如果我死了，告诉指导员，把我新领下的七十元钱作为党费交了。”听了副指导员的话，视死如归的表白，和对党的深情怀念，被埋的同志们只觉得浑身力量无穷，但同时也感到难过。这时候一位同志轻轻地哭泣了，张保祥鼓励大家说：“你们不要为我难过，干革命难免会有流血牺牲，你们要争取活着出去，继续为党工作。”说完他又陷入了昏迷状态。

　　……

　　铁道兵第四十七团政治部

　　一九六六年四月七日

　　张保祥的外孙女转发来的报道一共有十八页，除了介绍大桥湾一号隧道大塌方时的情况还分别介绍了徐文科烈士和张保祥副指导员的成长历程，我在此只摘取了关于大桥湾一号隧道塌方时的具体情况的三页。

　　二零二一年六月二十八日，当我把一篇有关赵金安老首长的报道和照片发到朋友圈，意外收到了原铁十师医院张伯仁副院长的留言：抢救徐文科烈士，医院外科主治医生李经伟帶领桑听英医生和我在现场，师卫生科长李本信在现场，尚志功师长总指挥。

　　喔!又出现了一位亲历者，喜出望外，立即与张副院长通了微信。他讲述的过程是我在对赵金安老营长和张保祥副指导员采访中所没有讲到的内容，太珍贵了。

　　张副院长说那次抢救的规模很大，抢救的过程让他终身难忘。

　　他说，当时主持抢救的总指挥是师长尚志功。师抢救小组由师卫生科长李本信带队，有师医院外科主治医生李经伟、桑听英医生和时任外科手术室护士长的张伯仁参加。

　　尚志功师长指挥抢救，就一直站在隧道口上。头顶上的碎石往下掉，警卫员为了首长的安全要把师长拉下来，尚师长叉着腰，把警卫员给轰走了。

　　当时隧道口已经被堵住了，又从右下角挖了一个导洞。张伯仁护士长，1963年入伍，他看到那样的情景，心里也很着急也要钻进去扒石渣。尚志功师长拦住了他，说：你回你的位置去!

　　被埋在石渣里的战士们都非常勇敢，没有人喊痛，他们在里面喊口号的声音，外面都能听到。他们在里面没有提别的要求，只说要喝水，因为他们都要休克了，极度脱水。

　　那个导洞很小，瘦小的人可以钻进去。一位营领导钻进去送水，他的身材比较高大魁梧，钻进去就出不来了。几个战士抓着他的脚，把他给拖了出来。拖出来的时候，背部、胸部、腹部都是一道道的血印子。

　　当时最让他感动的一个环节是：徐文科已经被埋了，他还把压在他上面的一位战友身上的石渣往自己身上扒!那时候许文科已经被埋得很深了，很快就不行了，他还把别人身上的石渣往自己身上扒，他自己的呼吸就很困难了!

　　他说，有人说徐文科烈士是自己用石头把自己砸死的，说这种话的人还是人不是人?他进过隧道施工过吗?人在极度缺氧的状态下，手都没有力气了，造谣的人可以自己去试一试，看看他自己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还有没有力气举起石头把自己砸死?

　　让张伯仁护士长感动的还有一件事：抢救进行了一昼夜，挖出了一位1965年入伍的四川兵。这位新战士被支撑木卡在腹股沟处，双下肢已经成了紫黑色。由于挤压时间太长，造成缺血性双下肢肌肉坏死、中毒性休克、血压为零，但神志还是清醒的。

　　卫生科李本信科长让抢救组的三位医护人员赶快将伤员送到乐山公安医院。

　　他们很快就输上了液体，赶紧抬上救护车就往乐山送，一路上不断提醒伤员不要睡着了。一路上，这位小战士不哼一声，就是喝点儿水。

　　送到公安医院以后，这位战士说：医生，你们辛苦了，你们还没有吃饭，你们不用管我了，赶紧去吃饭吧!

　　当时三位医护人员心里都没有把握，很不好受。公安医院的医务人员说：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伤员就交给我们吧!

　　于是他们三个人开着救护车到街上去吃饭。吃完饭，开着车往公安医院走的路上，看到前方一辆车上拉了一个棺材，他们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我们的战士?于是超车赶过去，到了公安医院，这位战士已经牺牲了。这位战士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惦记着医生们没有吃饭，他的表现让医生们非常受教育，当时他们三个人都哭了，张伯仁副院长说我这一辈子都记得这件事!他说：他们都是英雄!

　　我还采访了当年的宣传干事石俊美老战友，他回忆当时是师首长要他去采访做宣传报道的。首长们最感动的是：在那些战友已经被埋住难以施救的极其危险的情况下，他们没有慌张没有沮丧，徐文科带头喊口号，其他被埋的战友也喊口号，互相激励，等待救援，视死如归!这种场景在过去战争年代有过，没有想到在和平环境里亲眼看到了这样真实的场景!石俊美的报道激励了铁道兵部队的斗志，也因此，他被调到了铁道兵报社工作。

　　大桥湾一号隧道终于打通了，铺轨了。轨道车要开过隧道试试安不安全，官兵们说，赵营长，你坐上来试试吧?

　　试试就试试，赵营长坐在车上面，轨道车安全的通过了隧道，他高兴地跳下来，马上跑到师里报喜：大桥湾隧道打通了，打通了!我亲自坐车试过了!

　　大桥湾一号隧道打通，成昆铁路后面的施工就可以继续前进了。

 

　　在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志第58页记录：

　　1965年9月3日47团22连承建的成昆铁路大桥湾隧道发生大塌方，新战士徐文科大半截身子埋在塌石堆中，在生命最后一刻，他仍催促战友们不要管他，尽快抢救其他的同志，壮烈牺牲，年仅21岁;师党委批准追认徐文科为中共正式党员，并授予”模范团员”光荣称号，决定在轸溪车站建立徐文科烈士纪念塔;师政治部以"伟大的战士，真正的英雄”为题通报了徐文科的先进事迹，号召全师官兵向英雄学习，团中央书记王道义在十师参加团代会期间，到烈士纪念塔献了花圈。

　　听了赵金安、张保祥、张伯仁和石俊美老同志的讲述，我认为：徐文科烈士纪念碑纪念的不仅仅是一位烈士，而是纪念那次牺牲在大桥湾一号隧道六名视死如归的烈士和所有奋不顾身奋勇抢救的同志们，他们都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