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绿色记忆（六）

　　原12师/李治邦



 

　　这天晚上，两个人一起走出医院。忽然想起了大雨。在北京冬天下雨很罕见，而且雨里还裹着小冰珠儿，砸在脸上啪啪的。走出医院，朝左一拐，走一两百米就是公共汽车站，于栋用身子护着费丽娜挪到站前。他骤然想起，在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一天下午，忽然狂风卷着大片大片的乌云压过来,很快像黑锅底一般，接着大雨如注。放学的时候雨夹杂着风还没有停。窗外黑沉沉的如黑夜一样，雨霹雳啪啦地敲打着窗玻璃。教室里开了电灯，班主任想等雨停了再放孩子们走，就继续领孩子们唱歌。可左等也不停右等也不停，风声像是海啸的动静。班主任担心太晚了只好放了学。学生们一齐拥向门口朝外挤，于栋紧跟人流一出门口，被一盆盆大水泼成落水的小鸡子。这时他在学校门口看见了一个喜欢的女同学茜茜，她的双脚被烂泥死死地包围粘住，跟让河蚌咬住一样，任凭她使出浑身力气也拔不出来。一盆盆的雨劈头盖脸地倒下来，茜茜眼巴巴地望着其他孩子们四散地跑开，于栋跑过去站立在她前面背对着半蹲，命令茜茜趴上来。他想着就瞬间蹲下来对费丽娜说，我背你。费丽娜顺从地往他背上一趴，两臂自然而然地环抱住他的脖子，两人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一起。于栋前倾着上身倒背双手，正托住费丽娜的臀部，他就觉得费丽娜的臀部那么圆润，两只手都被丰满胀得幸福了。于栋深一脚前一脚地摸索前行，看见了公共汽车在前面，他就拼命跟着跑，对费丽娜说，帮我擦一把脸，我眼睛全让雨水糊住了。费丽娜抬起停在他脖子下面的小手，像为他洗脸一样摸去淋漓不尽的雨水。

　　就在那天晚上，于栋觉得自己注入了什么，始终在亢奋中。再到医院，看见费丽娜觉得是一个仙女在面前。本能就想去抚摸。费丽娜拿起理光照相机给他和奶奶拍了一张相片，于栋偎依在奶奶的怀抱里，一脸幸福。他想和奶奶与费丽娜合影，找了几个人都说不会照，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吹嘘照相技术很好。于栋和费丽娜坐在奶奶病床上，奶奶在中间乐得面如春风。奶奶私下问于栋，昨晚你是不是把人家睡了?于栋脸色红到脚后跟儿，说，我哪能做那缺德事。奶奶哼了哼，你爷爷就在结婚前把我睡了，你那意思我和你爷爷缺德了。于栋注意费丽娜的母亲一直不动声色，后来于栋给费丽娜和她母亲合影，他突然看见费丽娜母亲眼窝里藏着一种悲色。

　　奶奶要准备出院了，在出院前那几天，于栋在部队机关食堂吃饭，意外碰见了文工团的田晓欢，田晓欢是调到总部电影队。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田晓欢猛丁儿问于栋，你是不是跟费丽娜好了?于栋一惊，问，你怎么知道的?田晓欢说，费丽娜的事传得就是快，人家是新闻人物。于栋问，不说那个，我就问你，你怎么知道费丽娜和我好了呢?田晓欢说，我们都知道，都说你这个人不简单，能接受费丽娜还有她的孩子。于栋脑袋一嗡，汗毛孔都立刻炸开了，问，她还有孩子吗?田晓欢好像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但也没觉得怎么样，就毫不掩饰的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她让一个领导儿子睡了吗。于栋喊着，那你也没有说还有孩子的事啊?田晓欢闷了口气，说，我当是看你挺吓人的，我告诉你她有孩子，你还不得当场掐死我呀。于栋不耐烦的，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吧?田晓欢说，其实费丽娜也挺苦的，她生下一个孩子。那么多人劝她流产，她就是不同意。最后那个领导儿子甩了她，她又把这个孩子送到领导家，弄得沸沸扬扬。于栋极力控制着自己，故作平静的问，最后她孩子在哪呢?田晓欢笑了，说，你是想让我当恶人吗，她自己非要生的孩子，当然得靠自己养了，现在放在她父亲那。听说她母亲得了绝症，你说费丽娜的命，永远都是受苦的。说着，田晓欢不想再说什么就摆摆手走了。

　　于栋冻结在那，好半天才有知觉走出食堂，他就觉得天塌下来。他觉得命运这么捉弄自己呢，还有费丽娜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真相呢。他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见宿舍墙上是他放大的一张费丽娜在紫竹院相片，那一张纯真的眼神，还有头顶上一泓蓝色的天空，以及周围泱泱的碧绿青竹。

　　转天一早，于栋想了一夜决定先跟奶奶说这件事。如果奶奶接受费丽娜，他就不顾这个孩子接受费丽娜。他把奶奶接到走廊上，找了一个僻静的长椅上坐下。他听到厅里突然开始叫号，谁谁谁去哪个诊室。奶奶问，你这么鬼鬼祟祟干什么?于栋实话实说，奶奶变脸，口气强硬的说，住你的嘴，肯定不行，我就你这个一个孙子，你必须要有自己儿子。我不能把于家断送在我和你爷爷手里，除非老天劈死我们!说完，奶奶头也不回的走了，于栋像是被雷击了一下，木木的，没有任何感觉。他就坐在那，听着厅里一遍一遍的叫号，谁谁谁去哪个诊室，谁谁谁去哪个诊室。他看见有人坐在他身边，看了看是费丽娜。费丽娜就这么目不转睛的铆着于栋，说，你奶奶回去就躺在那了，我去了她看都不看我。于栋低下头，费丽娜问，发生了什么?于栋不说话，费丽娜也不再问，两个人就僵持在那。好一会儿，费丽娜拉住了于栋的手，那只手没有骨头，都是贴在他手心里的肉。费丽娜哭了，你是不是知道我还有一个孩子?于栋依旧没有说话，费丽娜问，谁告诉你的，是不是田晓欢?于栋说，谁跟我说的有关系吗?费丽娜说，问题是她怎么说?是不是说我跟那个人睡了，后来赖着人家生出孩子要挟?于栋坚决的说，我不相信这个话，你不是那种人!费丽娜瘫在于栋的胳膊里，于栋觉得自己身上长出了能飞翔的翅膀。费丽娜问，你在乎我有孩子吗?于栋眼里蒙上一层说不清楚的东西，费丽娜问，你奶奶不同意，对吗，还有你的爷爷?于栋难过的，我父母地震死了，于家就我一个能传承的。费丽娜憧憬的，我可以给你再生，你想要儿子，我就给你生儿子。于栋艰难的说，我想选择你，可我不是唯一能定下自己命运的人，还有我的奶奶和爷爷。费丽娜愤怒的问，你想过我以后怎么办吗?于栋心在痛，他看见费丽娜那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好像两块钢板被焊在一起那样，于栋想撕开都无济于事。(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李治邦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文化和旅游部优秀专家，天津非遗保护协会会长，原天津群众艺术馆馆长，研究馆员，中央文化干部管理学院客座教授，全国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专家。原铁道兵12师服役。



编辑：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