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萦绕心头的,是刘洪流的逝世。
6月14日下午,突然在战友群里看到悼念刘洪流的文字,大惊,急忙上翻聊天记录,最先的消息是陆世亮当天中午12:50分发的,言“原艺术团合唱团刘洪流战友,因病医治无效,于2022年6月12日去世。”陆是领导,她发布的消息应该是真实的。算时间,12日是星期天。就是说,时间已过去第三天,遗体已火化。洪流早已在驾鹤西归的路上了。除了码点文字,一切都来不及了。剩下的,只能唏嘘、无语和思念了。
思念会长久留在心里的。因为,我和洪流有些交往,一直关系不错,走得挺近。从几个方面说,都值得为他写点东西。
首先是交往。
虽然是从2017年参加合唱团成立活动以后才逐渐熟悉,但初次交谈几分钟,我们就确认:最早的认识,应该是在四川乐山,时间是50年前,大概是1970年底。
1969年,为备战,北京的一批铁道兵的老干部,连同一批档案被疏散转移到了铁道兵十师乐山基地。其中就有刘洪流的父亲(十二师)刘吾冀副师长。其父以睡觉呼噜声大而闻名。我在铁西指给位首长做警卫员,常去乐山,住他们楼下一层。夜里,从三楼传来的呼噜声隐约可闻。直到都成“刘老头”了才在北京再次重新相识。
也缘于有此前缘,所以一见面说起乐山,洪流说他在那儿读过中学,乌尤寺,三江水,大石佛,熟悉的人和种种趣事,一下子拉近了交往的距离,关系很快也就密切了起来。
除了在艺术团参加集体活动,我们在餐馆、饭店、我住的小区,都有多次单独或小型小聚。他因为身体不佳,不喝酒,只是白水一杯陪我。也就“只要感情有,什么都是酒”了。
2018年初秋的一天,他突然打电话,说想去十渡散散心。于是,我开着车,一路神仙游。晚上则住进了隗和印的山间旅馆。老铁老战友啊,“委员长”热情有加,全程陪同,海阔天空。看山赏水,一路仙游。酒足饭饱之后,老隗特意安排,我们“三人团”鬼叫狼嚎捏腔拿调无拘无束痛痛快快地卡拉OK了一番。那是唱歌经历中最放开的一次。
老隗特意给我俩安排了最好的房间,沙发,水果齐全,整洁齐全的布置,清静幽雅的环境,不由得你心情好不起来。于是,过去的经历,世事的感悟,成了聊天的主题。他和我聊他的黑龙江当兵,聊复员后先在乐山、后到成都的工作,聊北京的童年少年和退休后的经历以及他的朋友和伙伴们,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室外山风吹过,沁人心扉。河水的流水声透过窗户清晰传来。我们梳理着彼此走过的足迹,感叹着人生。聊到兴浓情深处,都无话不谈了。又聊到了发财。我问他:“老刘,你在这几十年的经历中,除了正常收入之外,发没发过横财?你北京的房子,尽管买的早,便宜,但也是笔巨款啊,还有你看病等等的花销,经济上是怎么支撑的?”我看他孤身一人在京,想了解下他的经济状况,看是否需要接济什么的。不想他毫不回避,先是低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认真地告诉我:“还真有。单凭工资抠出来的那点钱,攒一辈子,单是北京的一套房子就买不起。”然后声明:“不过我发的财可都是合法的。没有不义之财。”于是,给我讲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国股票刚上市那会儿,他和朋友一起跑深圳当“倒爷”的故事:在一些机关、企业单位,单位摊派给个人(原始股票)认购任务,许多人怕吃亏上当不敢买,有的也确实没钱买,于是,朋友介绍,他们就倒腾起《股票认购证》来。你不是不买吗,卖吗?那就把证卖给我吧。天天跑黑市,有时半夜就出去,赶早,找人买《股票认购证》。原价甚至低价买进,转眼(股票上市)就翻着倍儿地赚大钱。情节可歌可泣,妙趣横生。最后告诉我:“我的积蓄,包括在北京买房子的钱,就是那时赚来的。”说着还拿出钱包,展示里面的百元钞票,告诉我经济上“还行,够花”。
听说过当年深圳人发股票财的故事吧?天上掉馅饼,那绝非天方夜谭。转瞬即逝的历史机会,竟被他给抓住了!我惊异于他的聪明、睿智,羡慕赞叹他的好运:“你是先知先觉,福大运大啊。”洪流又低头,笑笑:“嗨,都是朋友介绍的,也是偶然的机会,顶多算运气吧。”
我们享受着世上最珍贵的坦诚、友谊与信任的美餐。
关于他的家庭、他的身体,他的疾病,他似乎不愿细说,我也就不再多问。
群里怀念词里提到他的聪明,我是确信的。
其次是他的品格。
人退休之后,没有了展示才华的工作舞台,大多数人成了默默无闻的休闲者,一般处于静以守拙无为而安的状态。但留心观察,还是可以从人的言谈举止中看出其特质和才华来的。之所以和洪流交往不长却能合得来走得近,主要缘于他举手投足间显示出来的素质和品格,使人赞赏,值得尊敬,值得学习,乐与交往!
说话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神态不卑不亢,话音略带磁性,待人和蔼可亲,是他的特点。与其相处,朴实、稳重、谦和、亲切,平凡中透着闪光,是他给人总的印象和感觉。当下被老年人颇为欣赏为数不多的几句流行语:根植于内心的修养,无需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为别人着想的善良。按此标准找身边的例子,我看,洪流便是,可谓君子。
在接触、交流、交往的几年里,无论论人还是说事,他从无奇谈怪论,甚至也未有偏激过头之语,处处显示出客观、公正与正能量。他的人,成为人人都乐与交往的人,他的家,也每每成为战友们聚会聊天的去处。
隔段时间,战友们想聚聚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去他家,总是热情相待。大家图的就是这份清净、自由。自己动手,做饭,聊天,娱乐,无拘无束,其乐融融。一段时间,那高居五层不太宽敞的三室两厅住屋,成了温馨满满的风景线。
这样的聚会,我参加过几次。在去年的一次聚会时,他特意拿出几件雕刻作品让大家挑选,喜欢的可以带走。我挑了一个长着长白胡子的木雕老翁。带回家就一直放在书桌上,至今还天天看着它。看到它就想到洪流,这件木雕已经伴随着我度过了一年多的时光。最近的一次聚会是在今年春节前。不料,这竟成了最后一次在洪流家的聚会,也成了和洪流的永别!
去年夏天,我们还曾相约作一次成昆线或襄渝线的故地重游,也有了大体方案,即将成行前夕,洪流打电话说,感觉够呛,担心坚持不了沿途劳累,加上疫情的原因,只好作罢。
几年以来,我一直保持着与洪流的微信与电话联系。主要是问他的身体和病情。但他经常关机,受邀加入的战友群也退出了。他对此的解释是身体不好,觉得累,不愿说话。我理解他。今年4月,我又问起他的身体,电话里的声音明显弱了许多。告诉我:“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一直服药,但效果总不理想。已在701医院住院一周了,效果还不错,腹泻止住了。”我建议他出院后再找个好的中医大夫看看,并先后给推荐了两个老中医,但他一直没去看。将情况告知了邢祖辉,老邢也建议他到丰台中西医结合医院看看中医,那里条件和中医大夫都不错。他也没去。我们几次要去医院看他,他极力婉拒。告诉我:“疫情的原因,医院不让探视,来了也进不来,见不了面 。”转达老战友们的问候,他一再表示感谢,也一再拒绝探望。
进入5月,北京的疫情又反弹起来。也想到再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还没问呢,洪流就悄不念声地走了。
如此君子,如此好人,得的回报却好像不多。其实,生老病死,人之常态。既然离开这个世界是早晚的事,多活几年少活几日也没什么,重要的是活出质量。洪流的晚年,多少有点遗憾。
辉煌与灰暗相伴,顺利与曲折并存,彩霞也好,乌云也罢,如风吹散,如云飘走,双眼一闭,一切都过去了。
估计尚未走远,洪流,你该听得到吧?
又一位老铁走了,且去天堂休息,说不定多少年后,还会回来的。
一路走好!
2022年6月17日 于北京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