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铁道兵东北嫩江农场的知青



 

  铁道兵东北嫩江农场的知青

 

  褚丽君

  

  
 

  铁道兵,一个英雄的兵种,她诞生于解放战争的硝烟中,成长于抗美援朝战争的战场上,壮大于祖国的铁路建设中。从天山脚下到东海之滨,从茫茫戈壁到林海雪原,留下了多少铁道兵战士的足迹,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的嘹亮歌声响彻大江南北 长城內外。今天, 虽然铁道兵早已不在解放军的序列中,但铁道兵的军魂永在,铁道兵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铁兵精神永远鼓舞后来人。 当过铁道兵的人都能如数家珍般的说出铁道兵修过的铁路,凿通的隧道,架起的大桥,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铁道兵东北嫩江农场,更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群特殊的人__知青,他们是一九六九年到一九七二年奔赴嫩江农场的铁道兵子女。早在1962年,以铁道兵九师四十三团为主体,三,四,六,九,十四师等部分官兵按照中央军委的命令,挥师北疆,在嫩林铁路沿线和内蒙古自治区的莫力达瓦旗达濣尔族自治区内开荒生产,执行屯垦戍边双重任务。指战员们荒山安家,向荒山开战,向荒原要粮,将昔日荒无人烟的北大荒改造成了大粮仓,铸造了一座永不蚀落的丰碑。北大荒位于黑龙江省内的三江平原,松嫩平原,大兴安岭南,完达山下,总面积约六万多平方公里,控制面积达1,2亿亩,是世界上仅有的三块黑土地之一。诗人郭小川说: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因北国高寒,大片沃野 ,荒无人烟,人称其为" 北大荒"。创业的生活是艰苦的,官兵们面对" 荒草没人顶,积雪没人膝,白天狍子跑,夜晚野狼嚎,蚊子小咬牛氓三班倒,到处是冰雪,滴水即成冰的恶劣自然环境,没有退缩,以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铁道兵面前无险阻的英雄精神,用宝贵的青春和一腔热血改造了千年荒原,开垦出了万顷良田,为了崇高的事业,默默奉献青春年华,谱写了惊天动地的壮歌,为减轻国家和人民负担,改善部队生活做出了积极贡献。一九六九年铁道兵将在东北从事生产任务的各师部队整合成为铁道兵东北嫩江农场,代号铁道兵五四一部队。也就是在这一年的三月份农场迎来了第一批知青。一九六八年夏天,毛主席发出"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的号召,一场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在全国展开,而这时候铁道兵正在修建成昆铁路,襄渝铁路,嫩林铁路等国家重要铁路,部队流动性非常大,部队干部担心自己的子女在当地下乡后,一旦部队走了!又要和子女分开,而每个家庭又不只一个子女,这样部队走一路,子女撒一路。 战友杨双喜回忆到,根据这种情况,铁道兵各师和直属单位纷纷向兵部打报告,说明这种担心,最后兵部研究决定,铁道兵的子女送到嫩江农场劳动锻炼,集中起来管理,这样就会放心许多。根据兵部安排,一九六九年三月第一批知青到达农场,他们最小的十五岁,最大的十七,八岁。十六岁的杨双喜一九六九年底到达嫩江农场。 铁道兵子女去嫩江农场主要集中在一九六九年和一九七0年,以后没有大批的知青去农场,在以后虽然也还有知青去农场,但人数不多了。
 

铁道兵五师子女一九六九年赴嫩江途经北京在天安门留影
 


 


嫩江火车站
  

       一九六九年三月份从四川绵阳原铁道兵学校第一批去嫩江农场的刘莹回忆道,她们到农场后每人发了一套战士上交的旧棉衣,旧皮大衣,还有帽子和鞋,在场部集中学习一周后,一百多人去了嫩江北的哈力图。这里是铁道兵六师的一个农场,知青们去了没有房子住,战士们帮他们搭帐篷。到处都是一人多高的荒草,三月份天气很冷,还在下雪,荒草无法连根拔掉,只能用镰刀把地面的草割干净搭帐篷,没有床,把木板搭在割完草的草茬子上就是床了!春天暖和时候床底下长出了小草的嫩芽。白天去地里捡树根和草根。这里有许多上面有水的浅沼泽地,里面长了许多水草,这种水草的根很发达,而且扎的特别深,水草的根年复一年的长得很大,在水面上形成一个个形状像塔一样的水草团,我们叫它塔头墩,很难清除,不把它清除掉无法开荒种地,只有用拖拉机才能清除掉。春天北大荒的大风扬起的黑土让人睁不开眼睛,晚上收工后,每个人的脸上,身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黑土,伙食很差,饭是那种粒很小,很红,吃起来又硬又涩的高梁米饭,青菜很少,大部份是吃一种类似于丕蓝的" 不留克"咸菜丝,偶而会有馒头 但限量 每人只有两个。最可怕的是草爬子,无孔不入,咬人很疼,不咬人的时候,草爬子扁扁的,像一张纸一样,一但咬人了!会变得圆鼓鼓的,有时候会爬到耳朵里 ,晚上睡觉时候把耳朵用棉花堵上,防备草爬子钻进耳朵里。两个多月后,这一百多知青去了不同连队,刘莹去了四十三团十五连。
 

刘莹
 


 

四十三团十五连知青
 


 

  战友郝建利回忆道: 她刚到农场时分配的43团19连,她们班开电锯破木头,一片木头都有十几米长,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情是那次生病,那时候她睡在大通铺的上铺,那天晚上咳嗽的特别厉害,好像心脏都要咳嗽出来了!她怕影响别人休息,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又是咳嗽又是掉眼泪,那是远离父母的第一次想家。后来调到修理连,分配给连队种菜,挑水浇菜,还浇粪,在家里哪干过这活呀!但那时受的教育是一心向上,不怕苦,不怕累,所以再苦再累也要坚持。记得有一次秋天连里的菜还在地里,半夜突然下雨,全连紧急集合去地里收菜,衣服都浇透了!夏天去生产连队夏锄,地里一条垄看不到头,开始蹲着拔草,后来跪着拔草,女孩子生理期也没办法,女孩子爱干净,那时候被子没有被罩,只能洗被面,冬天的水多凉啊!洗两分钟就要到屋里暖和暖和,现在手指头都变形了!去医院看,医生说没有办法。时间的长河带走了许多记忆,很多事情忘记了!可这些事情在脑海里永远也忘不了!
 

3351部队4营19连知青
 


 

  一九六九年农场成立时候没有大礼堂,场部决定盖一座大礼堂,有许多女知青分配到3352部队7小队盖大礼堂,女孩子弱小的身体挑着两个盛满水泥砂浆的铁桶走上跳板,肩膀压肿了!可她们咬牙坚持,为农场盖起了一座漂亮的大礼堂,如今那座大礼堂依然那么坚固的矗立在那里,见证着农场几十年的发展路程。

 

3352部队7小队的女知青
 


 

  陆兵战友回忆道,他一九六九年十月份到农场时候只有十六岁,分配在嫩江北巴彦6121部队36分队(铁道兵四师农场)那个冬天他去地里烧麦秸,去林子里砍柴,夜晚跟康拜因去地里脱粒,有一次连里让他和另外一个战士给炊事班送水,那个大水桶是用汽油桶改的 装上水有二百斤,陆兵虽然个子不矮,但是很瘦弱,根本抬不动,他说他当时死的心都有了!还好 咬咬牙坚持过来了!
 

左一为陆兵
 


 

  我一九六八年小学毕业后因为文革学校一直没有开学,事实上从一九六六年下半年学校就已经没有正常上课了!到一九六八年学校发了一张毕业证就算小学毕业了!在家等了一年后学校仍然没有开学的消息,我早已厌烦了没有学上,没有书读的日子,于是在一九六九年八月份瞒着父母报名去北大荒,父母理解我的心情,并没有责怪我,更没有阻拦我,为我做了去北大荒的棉被和衣服。虽然我不知道北大荒在哪里,我去了做什么,可我只想离开家去远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顾父亲的不舍,母亲的眼泪,头也不回的冲向北大荒的风雪中,尽管我那时还有半个月才过十五岁生日,也不算有知识,可硬是加入了知识青年的队伍去了北大荒,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走再次见到父母已经是三年半以后了!
 

  临行前姐弟四人于四川绵阳留影
 


 

       途经北京时候与二姑和小表弟在天安门前留影   我们一行十六人九月初从绵阳出发去北大荒,在北京兵部休息了两天,参观了北京地铁,然后继续一路向北。路上大概走了一星期,火车是那种绿皮火车,座位是一条条窄窄的木板钉的,没有卧铺,火车上也没有吃过一次饭,只有面包和饼干,火车越往前走,天气越来越冷,车窗外面的绿色越来越少,离家越来越远了!可火车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的心里早已没有了刚刚离开家时候的兴奋,话也越来越少了!什么时候才能到呢?终于在一天早上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火车喘息着停了下来,带队的孟叔叔说到了!让我们下车。下了火车,我们在火车站前的小广场上等农场的人来接我们,九月中旬的嫩江已经很冷了!再过几天就要下雪了!可我们都还穿着从四川来时候的单衣,冻得瑟瑟发抖,我看着火车站前的嫩江两个字才知道,原来这里就是北大荒啊!我打量着我心中的北大荒,街道上很少有行人,呼啸的北风吹过每一个角落,枯叶随着寒风在地上翻滚着,卷起阵阵尘土,北大荒用它寒冷的北风拥抱了我们,心中没有了离开家时的喜悦与憧憬,脸上也更是没有了笑容。 到农场后,每人发了一套战士上交的旧棉衣,一件旧皮大衣,还有鞋和帽子,衣服很脏,有的还缺少扣子,而且还是男兵上交的,又肥又大,穿在身上不合适,我们女知青自己动手改短了!可仍然很肥。我们几个女知青分配到43团15连,在这里我看见了先到这里的刘莹姐,我们是一个部队大院的,在家里时候因为两家住的远,彼此不熟悉,可刘莹姐对我这个一个大院的小妹妹特别关心,这让我记一辈子。一九六九年底我们分别调往不同的连队,从此失去联系。再次见面是在2016年的10月份,在那年的夏天我知道刘莹姐在成都,于是在10月份我去成都看望刘莹姐,当我们见面时,相拥而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知青分男女分别编入不同的连队,一切和战士一样,知青也发枪,排长和班长都是知青,在连里知青排是四排,那时候对知青的管理非常严格,男女知青不管在家里时候多么熟悉,到部队后一律不许通信,更不能来往,所以,一个部队大院的子女,一个火车厢到的嫩江,可到嫩江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有的同学几十年后才看到,有的则再也没有看到过。 那时候有知青排的连队集合时前面是三个穿军装扛枪的战士,后面是不穿军装却也抗枪的知青,那些战士私下里叫我们" 土八路" 我们听后特别生气,心里不服气的想: 土八路怎么了!地道战,地雷战,铁道游击队都是土八路创造的奇迹,光荣着呢!因此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称谓。
 


 

  一九六九年的秋天 嫩江一直在下雨,雨水排不出去形成内涝,大型收割机无法下地作业,而成熟的小麦和大豆如果不及时收割回来,就会倒伏烂在地里 一年的辛苦就会没有了!没办法 只能由人工用镰刀一镰刀一镰刀的收割回来,每个连都耕种着近万亩土地,劳动强度可想而知,可季节不等人,必须要收割回来,因为那是一年的辛苦,全连动员投入到抢收的战斗中,每天早上天刚亮,就拿着镰刀下地了!一直要干到晚上天黑了才回来,甚至下小雨也不停。 记得到连队的第二天就和大家一起去麦地里割麦子 ,到了麦地一看,天啊!麦地太大了!一眼望不到边,心中所有描写金色麦浪的美好词语全部荡然无存,这么一大片麦地什么时候才能割完啊!容不得多想,你必须要割麦子! 每人发了一把镰刀,有人给我们做示范,然后开始割麦子。从来没有割过麦子,刚开始割又怕割到手,割到腿,所以速度比较慢,但天性要强的我们从不甘心落后,在"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的口号声中,和男兵比着干。
 


 

  割麦子的时候每人把住六,七条垄,从右向左割到头,然后用镰刀把麦子拢住放在最左边的垄上 这叫" 一铺" 后面的战友会用两缕麦子在麦穗那头打个结当绳子把麦子捆成一捆一捆的,十几捆码成一堆,放在麦地里面,等到冬天上冻后脱粒机到地里脱粒。很快我每天就能割三亩多麦子了 累得腰直不起来就跪在地上割,晚上收工时浑身哪都疼,走路像唐老鸭一样 腿疼的晚上睡觉上不去床。麦子割完了!开始割大豆,成熟的豆荚特别扎手,豆秸秆又很硬,我们又不会磨镰刀,镰刀不快割大豆就更费力,有时候就是连割带砍的把豆秸秆弄断,手上扎的全是小口子,肿的很厚,握不拢,也伸不直,胳膊疼的抬不起来 吃饭时候握不住筷子。这个时候嫩江的天气已经冷了!穿上棉衣了!每天干活衬衣都是湿透的,只要停下来就会很冷。有一天早上出工时天上下着小雨,为了赶时间,仍然冒雨去地里割大豆。到了中午雨越下越大,只好收工,连长为了早一点回去,让我们坐拆了车厢板拉大豆的汽车回去,衣服里面的衬衣被汗水湿透了!外面的衣服又让雨水淋湿了!坐在汽车上让风一吹,从里冷到外,回去后我开始发烧,休息两天后又和战友们投入到抢收的战斗中。待收割完毕后有一天在"三用堂",(一个兼备饭堂,会堂,演出堂三个功能的大房子)开会时,我对班长叶玉茹说:" 我腿疼" 班长说:"让我看看" 当班长看到我两个膝关节肿的又红又亮时心疼的说: 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哭了!每天干活时候太累了!顾不上疼,晚上累得没等躺平呢!就睡着了!哪顾得上啊!从那以后,我得了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一直到退伍回家后才慢慢好转。
 


 

  收割后的大豆运到场院上堆的像小山一样,等待脱粒入库,脱粒是白天晚上两班倒,白天还好过一些,晚上值夜班是很难过的,晚上的气温已经是零下四十度了!大兴安岭的最低温度曾经达到零下五十二度。我们连炊事班有一个战士不喜欢炊事班工作,整天绷着脸,我们给他起绰号"零下五十二" 那时候连队不通电,晚上连队自己用柴油发电机发电,熄灯后 连队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场院因为还要脱粒在继续发电。在北风刺骨的漆黑的夜晚,那一点点光照着场院上忙碌的十来个女知青,旧棉衣不暖和,要不停的干活才能抵御严寒。一台履带式拖拉机带动脱粒机,拖拉机和脱粒机之间有一条传送带,我们用大木叉子把整棵的大豆一小堆一小堆的叉起来送到传送带上,传送带把整棵的大豆送到脱粒机里,脱好的大豆粒和豆皮屑从高高的漏斗里出来。我们把棉帽耳朵放下来,脖子上扎一条白毛巾,每人拿一个用桦树枝做的大扫把,站在漏斗下面不停的扫,把大豆粒和皮屑分开。每个人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豆皮屑,如果不说话,谁也不知道彼此是谁。大豆粒180斤装一麻袋,缝好口后两个人抬到场院边放好,天亮后,场院的边上摆放了一大片装好大豆的麻袋,如同列队的士兵。 北大荒的夜晚太冷了!干活的时候衬衣湿透了!再累也不能停下休息,只要一停下来,衣服好像要冻在身上了!有一次我们班值夜班时 到半夜时候脱粒机坏了!维修的男兵修了一阵没修好,一开始我们围着场院跑取暖,可后来实在太冷了!回宿舍又有些远,而且没电 ,四周漆黑一片,没法回去,班长看连部离场院比较近,带领全班去了连部,我们蹑手蹑脚的走进连部,摸索着坐在连部桌子旁边的长凳子上,很快全班都睡着了!等我们醒了!已经是天快亮了!那一晚是我睡得最香的一觉。
 


 

       我一九六九年冬天在十五连 知青的身后是" 康拜因" (前苏联进口联合收割机) ,天气越来越冷了!地里已经上冻了!机器可以下地了!开始小麦脱粒,照样也是白天晚上两班倒。 战友汪晓云回忆道,有一天晚上值夜班 他和另外一个女知青,还有一个开康拜因的战士,在那个天寒地冻漆黑的夜里脱粒。四周是那样的黒,那样的静,只有呼呼的北风声音和机器的轰鸣声。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这样在麦地里一趟一趟的走着,干着,一直到天亮。身上穿着又肥又大的不合身的旧大衣,用木叉子叉起一堆一堆的麦子不停的往康拜因里添送。传送带把麦子送到康拜因巨大的漏斗里,再从长长的机仓送到长长的机臂,脱好的麦粒就源源不断的装进与康拜因随行的汽车的车厢里。 到了后半夜 又冷又累又困,手已经冻僵了!当叉起一堆麦子往机器里送时,冻僵的手没有握住叉子,旧大衣的袖子又长 ,机器卷着木叉子连带着大衣袖子一起往前卷,她连惊带吓拼命拽回大衣袖子,只听见木叉子被卷进机器后发出可怕的咔嚓声,木叉子从机器那头随麦粒一起出来,变成像面条一样的一条一条的碎片,多少年后,汪晓云说起那个可怕的夜晚,仍然心有余悸,如果大衣袖子没拽出来,后果不敢想像。
 


 

  在北大荒最大的考验就是寒冷,真是滴水成冰,哈气成霜,冬天如果出去没有四皮是不行的,(皮大衣,皮帽子,皮手套,皮大头鞋)皮手套不能戴五个手指头分开的,那种皮手套出去一会手就冻得很疼,要戴那种只有大拇指,其它四个手指连在一起的"手闷子"才行。皮帽子上的护鼻出去一定要戴上,否则只要五分钟鼻子就会由红变白被冻伤。连队如果冬天想在外面墙上贴一张通知,根本不用浆糊,只要一个人端一盆热水往墙上一泼,另外一个人赶快把纸贴上去 立刻冻上了!凉水不行,没等贴呢!水冻上了!有南方入伍的战士,不知道北大荒冬天寒冷的厉害,冬天用手摸单杠,结果手被粘掉一块皮。
 

  郝建利回忆道,她后来调到场部电影放映队,下连队给官兵放电影,送文化。那时没有专门的放映车,都是
坐敞篷大卡车去,一个男兵,两个女兵,驾驶室坐不下,只好男兵坐驾驶室,两个女兵坐车上。每个连队距离都比较远,又没有像样的路,大部分时间都在收割后的地里走,因此在路上时间很长。到连队时冻得下车都不会走路。甚至有几次非常危险,汽车开到树林边缘,下面就是很深的沟,那时年轻 不知道害怕,现在想想真是很危险。

 


 

       郝建利入伍后调到农场电影放映队,战友栾印富回忆道,一九七0年底,他和副班长,司机还有司机助手四个人开车去帮老百姓修拖拉机,从营房到老百姓那里是两个小时的路程,他坐在车上面,说好一个小时后换到驾驶室,车开了一个小时,感觉没有冻透,说不用换,再往后越坐越冷,最后几乎冻僵了!到了老百姓那里,已经下不来车,被大家抬下来,老百姓有经验,没有让马上抬进屋,按在雪地里用雪搽脸,待脸色缓过来再抬进屋,司机和副班长都吓坏了!告诉回连队不要说。 一九六九年底我和班长叶玉茹还有部分知青调往嫩江北的巴彦二分场。快过新年了!正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我们把简单的行李扔到敞篷大卡车上,然后爬上车,围着车厢板站成一圈向巴彦出发。大卡车在坑洼不平的路上颠簸着,车开起来 风更大了!很快浑身冻透了!冻得说不出话,路上我们下来活动两次以免冻伤。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总算到了!我们活动一下几乎要冻僵的身体爬下车,看着眼前这个新连队,连队呈一个品字形,最上面是三用堂和连部,左边是前后三排红砖房,右边只有一栋红砖房,是我们女知青的宿舍,宿舍看起来是刚刚盖好的,墙缝还没来得及沟好,第二年的春天我们自己沟的墙缝。我们来时候,连长和指导员已经在宿舍前面等我们了!连长看起来有近四十岁的样子,长着一脸大胡子,后来我们背后叫他大胡子连长,时间长了!我们知道连长参加过抗美援朝,我们很敬重连长,在那一年是大胡子连长给了我们父爱般的关心,让我们少了一些想家的难过。 当年的巴彦火车站,现在是红彦火车站。
 


 

  这里是原铁道兵四师的一个农场,成立铁道兵东北农场后这里是农场的二分场,吴场长和杨政委带领部队在这里执行生产任务,对外番号6121部队,场部和16连在巴彦火车站旁边,对外代号6121部队36分队,这里有一个男知青排。我们女知青分配到距离火车站五公里远的11连,对外代号6121部队31分队,在我们连的里面还有两个连队,48分队和52分队。 1967年初,铁道兵四师派出了徐宗盛副连长(徐宗盛后来是我们连的副连长)和另外一个副连长带领两个排作为先头部队到达这里,为后续部队开荒做准备,这里是千古荒原,到处长满一人多高的荒草,还有长满塔头墩的浅沼泽地,没有路,没有水,没有电,也没有名字,晚上经常有野狼出没,环境异常艰苦。战士们住在用桦树枝搭建的地窝子和帐篷里。晚上帐篷外的气温已是零下四十度,滴水成冰,帐篷里面用铁炉子烧火取暖,烤化了地面,帐篷里是没脚脖的稀泥,在帐篷里要穿水靴。两个副连长带领两个排用斧子,镐和锹在密林中砍开一条路,在荒原上为后续部队大面积开荒做准备。 由于这里是亘古荒原,长满了没人头顶的荒草,开荒前要烧掉荒草才能开垦土地,这就是烧荒。而在大面积烧荒前要先烧出一条防火道,就是在开垦荒地的周围先把荒草和灌木烧出一个几米宽的地带,这样在大面积烧荒时候火烧到这里因为没有可燃物了!火会自动熄灭,不会引发森林火灾。徐连长和另外一名副连长带领两个排为后续部队勘查土地,烧防火带每天忙碌着。 1968年初,四师的十一连和十六连从安庆到达这里,这两个连之前在安庆执行生产任务,后因那里土地少且分散,所以在那年移师这里。十一连在连长姜洪谢,指导员黄全章,副连长徐宗盛的带领下 ,顾不上自身的生活条件,仍然住帐篷,地窝子,每天把裤腿,袖口用绳子扎上,在距离火车站五公里远的荒原上,白天晚上连轴转烧荒开垦土地,每天脸上身上都是厚厚的一层黑灰,到那年的春天,连队开垦出了八千三百亩土地 ,全部种上了大豆。从此,这里有了名字,八千三,并且沿用到今天。
 


 

  我们去的时候,连队已经住上了房子,不再住帐篷,但是条件依然很艰苦,最困难的是没有水,连队打了一口很深的井,汲水用的桶吊下去看起来只有饭碗那么大,打上来的一点点水铁锈般一样黄,而且上面还漂着一层油珠似的东西 ,根本不能吃,就是洗衣服只要洗几次白衣服就会变成深褐色了!所以吃用的水都是从场部用送水车送过来,冬天也去附近的小河沟刨冰回来化水用。到了春天开化时,那条在树林里砍出来的路翻桨送水车进不来,小河沟里也没有冰了!用水就会很困难,有限的水只能保证炊事班做饭用,洗漱用水很少,甚至有时候几天不能洗脸。正是这里没有水,无法生活,我们分场四万多亩土地上,只有我们几个连队,没有一户老百姓。
 


 

  这里取暖不是烧火墙,而是烧地火龙,比在十五连屋子里要暖和许多,地火龙是在屋里门中间的地面上向下挖一条沟,一直挖到对着门的那面墙的边上,然后向两边分开再挖到门的两边和烟囱连在一起,挖的沟上面用砖铺上,烧火时候烟从屋里的沟通过去,烧热了铺在地面的砖散发热度,这样屋里非常暖和,在墙边的沟的尽头放一个大水缸,水缸的半截埋在地里,把刨回来的冰放在水缸里,烧火时冰化了!晚上会有一些温水洗漱。虽然部队住进营房了!但是条件还是很艰苦,没有电,连队晚上自己发电,熄灯号响过,发电机停了!连队一片黑暗,经常能听见狼嚎的声音,吓得我们晚上不敢出屋。饭堂里空荡荡的 没有凳子,也没有桌子 吃饭时候全班围着菜盆鸡啄米般吃完一顿饭。

  一九六九年在我们连的驻地再往里面又来了两个连队,48分队和52分队,他们到的那一年开垦出了三万二千亩土地,从此,那里有了名字,三万二,同样也沿用至今。部队要长期驻扎,没有房子是不行的 ,所以我们一九六九年底到巴彦时 一个冬天都在卸建材,准备春天盖房子用。 我二0一八年四月份去山东烟台看望徐连长时 徐连长回忆说,建材都是用火车从很远的地方运进来的,火车到站时间不一定 ,只要火车到了!不管几点都要马上卸车,战士们经常半夜起来卸车。干部总是身先士卒 ,冲锋在前,徐连长那时候特别能干,不管卸什么 总是比战士抗得多,大家送他" 老铁牛" 绰号。徐连长转业后有一次体检发现腰椎上有一处陈旧性骨折 ,徐连长居然不知道。

  我们女知青卸的最多的是砖 ,有红砖,也有水泥泡沫砖 泡沫砖虽然很大 ,但是不沉,红砖用砖夹子一次夹起四块,从车上卸下来码好 卸完一车砖浑身都是汗。 男知青卸石头 沙子,水泥,白灰,比我们还辛苦。他们卸一车沙子只要几分钟的时间,如果拉沙子的汽车是解放大卡车卸起来就会好一些,因为这种汽车三面的大厢板都能放下去,比较省力气 ,但如果是美国的道奇车只能放下后面的车厢板 卸车会累 时间也长。男知青们的十六连因为离火车站近,所以他们经常半夜起来卸火车。超体力的劳动,不但感觉很累,而且总是感觉到饿,战友刘耀卿说 他有一次卸完沙子特别饿 一顿吃了十个馒头。

  战友栾印富回忆道,有一天吃过午饭被连长叫到连部接受一项紧急任务,连长说有一火车皮袋装白灰要在下午五点以前卸完。因为是春天风特别大,他到司务长那里领了口罩和四 五个风镜,也只有这么几个能用。全班到车站后把人员安排一下,车上两队,车下一队,从车上两边同时往下传,装白灰的纸袋质量不好,一搬都拦腰断成半截,现场整个都弥漫在白灰中,有限的风镜只能给车厢里面的人用。在车厢下面的人两个眼睛被白灰烧得红肿像个桃子一样。刚开始戴着口罩干着还行,可是只过了一会儿 口罩湿了!白灰把口罩糊死了!喘不过气来 只好把口罩扔了!没过一会儿,鼻子又被白灰糊死了!只好用嘴呼吸,又呛到嗓子眼,到处咳声一片。到晚上五点以前,终于按时完成了任务。可全班的人嗓子眼都烧坏了!不能吃饭,眼睛都是红肿的,到卫生员那里用水冲洗才好一些,特别是有一个人的眼睛下面的皮肤被趟下来的白灰烧烂了!他抱着已经是班长的栾印富说 班长啊!我实在受不了啦!栾印富紧紧的抱住他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连长说要通报表扬他们班,可栾印富看着大家,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那时候连队生活非常单调,没有报纸 没有书籍,没有广播,更没有什么文化生活,所有的信息来源就是连长说 ,指导员说 ,一年难得看几场电影,也是那么几个样板戏。看电影要去五公里外的场部看露天电影,夏天还行,冬天坐在外面非常冷。而且每次看电影都要背着背包去当凳子坐 起来后背包上全是土,被子脏了没水洗不说 我又不会缝被子,这让我很心疼我的被子。有一次春天去场部看电影,去时候坐挂斗拖拉机去的,回来时候拖拉机陷在已经翻浆的路上 ,只好用一台履带式拖拉机一段一段的反复拽那两辆挂斗拖拉机,折腾到半夜才回到连队。

  知青们的到来为连队增加了活力 特别是有女知青的连队 更是活跃了连队的文化气氛,那时候每个连队都有自己的演唱组 ,节目也就是快板书,三句半什么的,可因为有了女知青 节目会丰富很多,我们连排演了红灯记的痛说革命家史那场戏,非常受欢迎。

  我们没有来北大荒时候不知道北大荒是什么样子,但是却记住了一句最经典的话,那就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我们没有打到过狍子,也没有舀到鱼,野鸡更没有飞到饭锅里,倒是看到了狼,感受到了狼的危险。一九七0年春天,我们连在营房后面的小山上养了一群羊,一天晚上狼来了!不知道吃了几只羊,早上只看见六,七只被狼咬伤的羊痛苦的趴在地上咩咩的叫着,这一定不是一只狼咬的。而是一群狼。那时候我们连的一头母牛生了一头小牛犊,小牛一身金黄色的软软的毛在太阳下闪着好看的光,小牛在牛妈妈的照顾下长得很快,我们非常喜欢小牛。可在一天晚上小牛被狼吃掉了!只剩下牛头和四个小牛的脚,这件事情让我们感觉在连队的附近一定有一群狼,一只狼绝对不能吃完一头小牛的。不久发生的一件事印证了我们的猜想,那年的秋天我们在麦地里翻晒麦子时候逮到了一只小狼,把它抱回连队 后来几个男兵在窗外砌了一个窝想把它养起来,三,四天后的一个晚上 站岗的战士神色慌张的跑进连部,对连长说: 狼,有狼!" 连长和站岗的战士出来后,看见连队对面的小树林里十几双闪着绿光的眼睛,阴森恐怖,连长有经验,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连长问; 你们谁招惹狼了?战士们把那个小狼崽给连长看,连长告诉战士赶快把它放了!战士们把小狼放在连队前面收割后的麦地里,狼群带走了小狼,以后,我们晚上更不敢出屋了!
 


 

  战友刘耀卿回忆道,那时候汽车排晚上开车出去能压死狼。一天晚上一名福建入伍的姓吴的班长开车时 ,看见汽车前面有一头狼,他打开汽车大灯加快速度冲过去。据说这个时候狼会以为汽车灯光的两边是墙,所以,它会一直顺着灯光跑,压到狼后,吴班长怕狼不死,又拿着铁鎯头照狼头砸了几下 ,扔的车上,拉回连队剥了皮煮着吃。一开始炊事班用锅给大家煮吃了!可狼肉味太大 煮过狼肉的锅很长时间都有一股怪味,后来再压死狼炊事班就不给煮了!他们剥皮后自己放在打铁房的大水桶里煮着吃。因为那时候连队伙食太差,有一次半年没有吃到肉 ,大家说都要成回民支队了!好容易盼到连里杀了一头猪,可打到每个班的菜盆里也没几块了!吃饭时,大家表面上都装着谦让 ,其实心里都想着那两块肉呢!所以 即使是狼肉,吃着也很香,只是吃狼肉特别渴 吃完后总是想喝水。
 


 

  熬过了北大荒漫长的冬天 春天来了!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厚厚的积雪开始溶化,桦树林有了一点点浅浅的绿色,虽然积雪还没有化透,小草却已经迫不及待的从土里钻出尖尖的绿叶,风吹在脸上已经不是冬天那种刀割般的寒冷刺骨,春天真的来了! 拖拉机开始翻地,耙地,播种机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播下希望的种子。我们站在播种机后面的踏板上,手里拿个小棍,看播种机哪个露孔堵了!就用小棍捅开,避免露播。春天的风很大,刮起漫天的黑土,播种机又犁起了更大的一片黑土,我们从早到晚站在播种机上,被扬起的黑土包围,虽然裤脚和袖子都扎紧了,脖子上扎着白毛巾,头发塞在帽子里,可晚上收工时候还是满身黑土,半截腿都是黑的,我那时候梳着长辨子,头发上也全是土,可因为这个时候送水的路翻浆,河沟里也没有冰了!水很紧张,晚上可能只分到半盆水洗漱,只能简单的洗一洗,没法洗头发,头发沾在一起梳不开,有时候几天梳一次头发。从一九六九年九月到嫩江直到一九七0年离开巴彦这一年多时间,没有洗过一次澡。
 


 

  待小苗长到两寸高时,一年中最累的夏锄开始了!连队虽然第一年开垦出了八千三百亩土地,但是每年都会向外开荒扩大面积,到这一年全连已经耕种近万亩土地了!其中有一半的土地种的大豆,那时候种地不用上化肥小苗长的非常壮实,可小草也不示弱,和小苗比赛着长。种地不用除草剂 ,这几千亩的大豆地一个夏天要全部由人工锄三遍草,所以一个夏天非常累。夏锄开始时,连队做了动员,要把夏锄当作一场战役来打,没有星期天,没有休息日,早上只要天亮了!就下地锄草,晚上天黑了!分不清小苗和草了才收工。 北大荒的太阳特别勤快 早上三点钟就乐呵呵的出来了!晚上八点钟了还不想着回家,赖在天上不走,我们真想早上给它打回去,晚上给它藏起来,可怜的我们早上三点起床,不吃早饭 ,三点半扛着锄头下地了!一天三顿饭都在地里吃。锄地时候耳边仍然是"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的口号声。大豆地一垄地就是两亩半地,锄一会抬头看看,看不到头,再锄一会儿还是看不到头,肚子饿得咕咕叫,回头望望回连队的路 炊事班送饭的老牛车还没有来 咬咬牙继续锄地。锄第一遍草的时候小苗和草长在一起,要很小心的用锄头尖把草从小苗中间挑出来,这叫" 挑苗" 可我们哪干过这样的活呀!一不小心草没锄掉,却把小苗锄掉了!连长总是拿个小棍子在后面检查,看见谁的垄上有小苗,就会大声批评,心里很紧张,没办法,只能经常弯腰用手把草从小苗中间拔出来。每天每个人都要锄几亩地。

  终于盼来送饭的老牛车了!扛着锄头走到地头要走很远,吃饭的时间又有限,只好狼吞虎咽的吃完一碗已经有些凉了的又硬又涩的高梁米饭,一阵风吹过,饭碗里落进黑土,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不吃又实在没有力气锄地,吃完凉了的饭没有热水喝,胃疼,从那时我落下严重的胃病,一直没有治好。从离开北大荒我没有吃过一次高梁米饭,只要一提起高梁米我的胃就会隐隐作痛。 天上的太阳用它近乎于毒辣的阳光拼命的晒着这片黑土地 ,晒着小苗,也晒着我们,晒得头疼,脸上几乎掉一层皮,汗珠不断的从脸上滴落在地上,特别渴。连里每天上下午各送一次水,炊事员挑着两个装满水的水桶从地头向地中间走,可没有走到跟前呢!水已经没有了!如果你不锄地了!走到那里喝几口水,往返要用很长时间,大豆地太大了!又怕锄地落后,影响速度。所以有时候只好眼巴巴的看着炊事员挑着空桶离去的背影,忍受干渴。有一次我实在太渴了!看见垄沟里积的一些雨水,里面还有几个小虫子在游,可也顾不得了,把小虫子往边上拨了拨,趴在地上喝了几口垄沟里的水。

  一个夏天每天都是这样超强度的劳动,身体已经累到了极点,锄地时上下午都有一次休息时间,我们只要听见休息的哨声响了,把锄头往垄沟里一放,然后我们也瘫软的躺下去了!太累了!这个时候连长手中的小棍又发挥了另外一个作用,连长挨个垄沟找我们,用小棍把我们打起来,连长是怕我们躺在潮湿的地上生病。 小草好像故意为难我们,第一遍草还没有锄完呢!先锄的地里草又长出来了,于是又接着锄第二遍即使下小雨也不能休息。有些男兵说我们是资产阶级娇小姐,让我们很不服气,我们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父辈们的铁道兵精神早已经影响我们,虽然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却一点不比他们差。下雨天锄地时,黄胶鞋里进去土,再灌进去雨水,走起路一滑一滑的,影响锄地速度,我们把鞋脱下来,系在腰上,光脚锄地,这让那些从农村来的男兵佩服。锄第三遍草时,大豆秧已经长得半人多高了!虽然草比前两次好锄了!但进到大豆地里闷热,大豆秧又特别扎人,胳膊上,手上全是小口子,让汗一蛰特别疼。 

       我们一个班的知青在八千三的小山上, 无论每天多么辛苦,也煙没不了女孩子爱美的天性,夏天是草原上最美的季节。放眼望去,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大豆地,在那田地的边上是美丽的白桦林,绿色的大草原上开满了好看的花。紫色的狼毒花,黄色的是可以吃的黄花菜,还有红色的野百合花。我最喜欢野百合花,那红色的花如同一个火矩开在绿色的原野上,格外显眼。经过北大荒漫长的冬天,经受了风霜雨雪的考验,在这个短暂的夏天自顾自的开的如此绚烂,它用生命温暖了寂静荒凉的北大荒,为人们带来希望和喜悦。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女孩子,也如这有着顽强生命力的野百合花一样,无论环境多么恶劣,生活多么艰苦,脸上总是纯真的笑容,我们和野百合花一起,把最美好的年华奉献给了北大荒,北大荒因为有了我们这些美丽的姑娘们,从此有了七彩的虹。
 


 

  忙累了一个夏天,迎来了收获的季节,这个秋天不再下雨,收割机可以下地作业,这样机器人工可以一起收割,比前一年轻松许多。机器收割麦子时,因为机器转弯半径大,地头地角的收割不到,所以每个地角都要留一个人在那里,把机器收割不到的麦子割下来,放在麦子堆里,同样也是白天晚上两班倒。这个活虽然不是很累,但是白天在地里待一整天,没有一点遮阳的地方,秋天的太阳仍然很毒,晒一天头疼,而且还有蚊子,小咬和牛氓三班倒咬人。白天是牛氓咬人,那种牛氓个头非常大,咬人特别疼,喜欢钻到头发里面咬人,身上头发里面总是一个个又大又硬的包。到黄昏时,成群的小咬像轰炸机似的在眼前黑糊糊的一片,一声不吭的闷头咬,一喘气会飞到鼻子里,嘴里,有时候甚至跑到眼睛里。天刚黑,可怕的蚊子也加入到袭击的队伍里。那里的蚊子特别大,人们戏称: 一个火柴盒装一个蚊子,十个蚊子一盘菜。这些强盗在这里不知道饿了多长时间,好容易逮着一个人拼命咬,虽然我们发了防蚊罩,可仍然挡不住他们的轮番进攻,身上被咬得一个个大包。   到了晚上漆黑的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前面几步远便什么也看不到,寂静的天上只有几颗星星闪着微弱的光默默的照着麦地,看不到边的麦地里只有我一个人。机器转一圈回来要好长时间,夜静的可怕,想到了狼,总是感觉身后有一只狼,于是转过身去,可感觉那狼又转到我的身后去了!于是再转过身,看着周围黑暗的夜色,好像有无数只狼在窥视着我,不管怎样累,怎样困,也不敢坐下,因为只要一坐下就能睡着,想到睡觉时那窥视我的狼一定会把我吃掉,永远看不见妈妈了!不敢坐,更不敢睡,我握紧手中的镰刀,在麦地里一圈一圈的走着,大声唱歌 给自己壮胆 盼望收割机你快点回来吧!让收割机的灯光快点照亮我吧!那个夜晚,麦地里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就这样走着,唱着,直到天明。
 


 

  冬天我们白天晚上两班倒把堆在场院的大豆脱粒,装袋,入库,一年的农活才算结束。忙完这些还要去山上打柴,准备冬天取暖用。 我喜欢去山上打柴,可以去积满厚厚白雪的桦树林里奔跑,听大头鞋在雪地里踩的咔吱咔吱的响声,还有树林中惊飞的小鸟,还有惊慌失措奔跑的野兔。还有就是可以吃到平时很少吃到的油饼和大米粥。 打柴的头天晚上,炊事班把洗好的大米放进水桶里,然后把水桶装满水,放在外面冻上,炒好的咸菜絲和烙好的油饼也放在外面冻上。早上把这些东西放到木头做的大爬犁上,我们也坐上去,两台履带式拖拉机拽着两个大爬犁向林业局指定的山上开去。到了林子边上,我们去砍柴,炊事班烧起两堆火,用架子把那个装有大米的水桶吊起来开始煮粥。中午时候粥煮好了!咸菜絲也热好了!我们围着火堆在火上烤油饼,还有热呼呼的大米粥,吃的特别香。下午继续砍柴,天黑时候两个爬犁都装满了!回去后两个人一个大锯,把砍回来的树锯成半米多长的劈柴绊子,整齐的码在窗户下面,一个冬天,我们把屋子烧的暖暖的,一定会梦到妈妈。 在那年的入冬前,我们每个知青发了一套新棉衣,棉衣是蓝色的面,里面是白色的,这个冬天会暖和一些。
 


 

  冬天,我的关节炎越来越重了!两个膝关节都是肿的,很疼,班长叶玉茹陪我去连里卫生员那里,可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治疗办法,他只能给我扎针灸,由于是冬天,卫生员又是男兵,很不方便,我向卫生员请教了扎针的穴位后要了一根大的银针和酒精棉球,晚上我给自己扎针。这些事情我在北大荒时候从来没有写信告诉家里,怕父母担心 每次写信都说女儿听好的 说我长高了!长胖了!直到我退伍回家后有一次和父母说起来这些事情,父亲听后许久没有说话,母亲却哭了!
 


一九七0年冬天的我
  

       一九七0年底,年龄大一些的女知青被安排在加格达奇铁路局工作,还有一百多名女知青赴大连铁路卫校学习,一部分女知青在嫩江县应征入伍,我在那一年穿上军装,成为一名军人。男知青绝大部分都入伍成为军人。去大连卫校学习的女知青在1972年10份毕业后分配到铁道兵邯郸钢铁厂医院工作。刘莹回忆道,她们刚去时候那里条件很艰苦,住的是纤维板的房子和库房,冬天冷 ,夏天热,晚上冻得睡不着,就坐在大通铺上讲故事,吃的也不好,每个月的粮食百分之四十是红高梁米面,蒸出来的窝头又黑又硬,大家说回家先抱着油瓶喝油,工厂只有一个十几个人的门诊部,医院还没有盖,她们到了以后先修路,半年后安排到其它医院进修,后来医院盖好后她们都成为医院各科的业务骨干,他们凭着在北大荒的锻炼,造就了特别能吃苦的精神,每天除了正常的治疗和护理外,还要给病人洗病号服和被服,挑开水,烧炉子,掏炉灰 什么都干,洗被服是不分上班和下班的,不上班的也都去医院帮忙,冬天洗被服手冻得长冻疮,可也没有人叫苦,大家特别团结能干。一九七二年的六月份,嫩江一直在下雨,距离连队不远的嫩江水位上涨,江面比平时宽了许多,我们每天都密切关注着嫩江水位的变化,连里队做了紧急动员。全连进入战备状态。用空汽油桶和木头做了几个木筏子,以备急需。要求个人物品寄回家 ,因为我们连在铁路边上,所以决定如果洪水来了!向铁路上撤退,并且要求只能带挎包水壶和枪,其它一律不许带,我舍不得我那只黑色的钢笔 ,偷偷的放进挎包。还好,紧张之后,洪水没有袭击我们,却袭击了农场军马场,牺牲了四个战士 四个知青,而那四个知青是那年三月四号才到军马场 仅仅过去三个多月,四个年轻的生命变永远留在北大荒那个偏僻寂静的山里面。农场的军马场原来是空军的一个小农场,四面环山,在连队正面的山下 有一条河 : 门路河,因为这里地处偏僻闭塞,交通极为不便,几乎是与世隔绝,不适宜生活和生产 被废弃了!而农场正是看中了它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认为它环境封闭 做军马场不容易传染疾病,所以在这里建立了军马场。这里的环境及其艰苦,门路河上没有桥,夏天的时候一个月去河对岸的四十三团四营取一回报纸和信件,如果得了什么急病,那真是必死无疑,只有冬天河面结冰才能通行。

  连队驻地离门路河有三里多路远,全连只有三用堂是砖房,连队战士住在土房和帐篷里,一,二排是战士,一排放马 ,二排机械排,三排知青排,知青来自铁道兵十五师,铁道兵株洲工厂,铁道兵辽阳小屯水泥厂,全连七十多人生活在这么一个抬头是山,低头还是山的封闭环境,没有报纸 ,没有书籍,家信也不能及时看到,每天重复单调的生活,身体的劳累,精神的苦恼,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我今年国庆节后去辽阳看到当时军马场的知青张景禄,他和我说起那时候的往事是那么清晰。张景禄回忆说,他们一行十几个人一九七二年二月二十七日从辽阳铁道兵小屯水泥厂坐火车去嫩江,三月一号到嫩江,三月四号他和另外几个男知青分配去了马场。他们知青是两个班,主要任务就是上山砍树,两个人一组,每天任务是砍六十棵树。他那年只有十六岁,身高只有1,54米,非常瘦弱,砍树时候哪个知青都不愿意和他一组,后来场长看他太小了!把他调到一排去放马。

  到六月份的时候,连日的大雨使连队前面的门路河水暴涨,在营房里已经能听见河水的声音,在六月二十七日部队接到通知,门路河在距离连队上游175公里处发生山洪,部队在距离连队十里路远的马场二分场放了警戒哨,一旦河水超过警戒线鸣枪示警,六月三十号下午近六点钟,担任警戒哨的李福成战友发现洪水已经超过警戒线,连开了三枪报警,可因为距离远,洪水的声音又很大,连队没有听见。

  在这天的早上,班长对张景禄说,你今天不要出去了!把全班的背包打好,准备晚上去山上过夜,张景禄打好背包后在班里等待撤到山上的命令。

  因为知青们小,又是刚刚到连队才三个多月的新知青,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心里非常害怕,晚上六点多钟吃过晚饭后,场长给两个知青班开会,安慰大家不要紧张,正在开会时候,连队的文书进来报告说: 不好了!洪水从连队后面的小河沟里冲过来了!抄了我们的后路了!场长听后起身出去安排撤离的事情了!而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连队后面的这条小河沟原来是门路河的故道,后来门路河改道,这里平时只有不多的水,上面有一座部队自己搭的小木桥, 平时上山砍树都从这个小桥上过去。可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由于洪水太大,门路河的洪水涌入了这条河的故道,洪水如野兽般扑向连队。   
       马场知青陈明回忆说,场长走后,知青们都慌了!干部都没在,很害怕,孙喜林抱着陈明说: 大哥呀!我害怕!陈明安慰他说:别害怕,我们是在部队,是有组织的。让陈明没有想到的是,这竟是他们最后的一句话。陈明那年二十岁,在知青里面年龄是大的了!他把一个部队大院十六岁的孙喜林当作自己的亲弟弟照顾。 知青们冲出帐篷,按照连里事先的安排向小桥冲去,试图跑到对面的山上去。连队一片黑暗,前面是门路河涛涛的洪水声,后面是不断上涨的白花花的洪水,包围在四面山中的连队仅有的一片平地也在被不断涌入的洪水淹没。山里的夜晚太黑了!只看见眼前一片白花花 亮亮的洪水,还有洪水发出的可怕声音。大家向小桥跑去。陈明出来后看见连里的一台推土机和一台轮式拖拉机向小桥开去,他两手抱住推土机前面的推板,随着推土机向前走,这个时候他看见和他一起从家里出来的洪玉柱正在水中向前跑,他对洪玉柱说: 这个地方给你,你抱紧了!说死都别松手! 推土机在前面,拖拉机在后面 借助拖拉机的灯光,他看见洪玉柱上了岸。只有不长的时间,洪水已经齐腰深了!到了河边,班长李国华说,我在前面打头,我们手拉手过河! 十几个人手拉手组成人链从小桥上向对面的山上走,小桥已经被水淹没了!人站在桥上水已经过腰了!待他们下了桥,水更深了!站在水里被水冲得站不稳 班长大喊:站稳了!别松手! 可一股更大的洪水冲过来 ,十几个人全部落水。

  六月份的嫩江晚上依然很冷,山里更冷,因为想到晚上远在山上过夜,所以大家都穿着皮大衣 落水后皮大衣开始是浮在水面上,可很快吸满了水,人也沉下去了!河面上响起了哭声和求救声,可只是过了几分钟,黑暗吞没了一切,没有了哭声,没有了求救声,只有洪水野兽般咆哮的可怕声音。

  陈明落水后,借助他会一点水性,想办法脱掉了衣服,在水里向下游漂去。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水是亮的,忽然他发现前一片黑,他以为是岸边,他游过去发现是一大片塔头墩草皮被冲下来了!他试了试能经住他,于是他爬到那片草皮上。这个时候李仁波在水里漂过来,看见陈明后大喊,大哥 ,救我,陈明从草上下来想去救他 ,可只差一米多远没有拉住他,快速的洪水带走了李仁波。陈明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再游了!想到如果就这么死了!再也见不到父母了!绝望中陈明用脚向下试探了一下,居然踩到塔头墩的草根上了!离岸边还有两米多远,水已经没到脖子,凭着求生的强烈本能,他挣扎着爬上岸。上岸后看到铁道兵十五师知青牛殿亮,告诉他李仁波刚刚下去,牛殿亮大喊: 李仁波,你等我一分钟! 跳下河去救李仁波,陈明在岸上向下游跑,可天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黑暗吞没了一切,只有可怕的洪水声音。当陈明看见牛殿亮一个人回来时,他坐在山上放声大哭,在这个夜晚,陈明没有看见把他当成亲哥哥的孙喜林。那台拖拉机在过河时候被洪水冲翻,拖拉机副手落水牺牲。那个晚上马场牺牲了八位战友,四个战士,四个知青。

  张景禄回忆说,他和战友们一起往山上撤,可洪水太快了!没有半个小时,水已经没的胸口了!营房四周都是水,他年龄小,个子矮,一开始拽着前面战友的枪刺向前走,洪水越来越深,要把他淹没了!个子高的战友把他抗在肩上向前走,后来小桥已经过不去了!有战友落水了!他们只好撤回来,战友们帮助张景禄爬到连队唯一的一栋砖房 三用堂的房顶上,张景禄抱着三用堂的烟囱一直到天亮。四天后洪水退了!战友们找到牺牲的七位战友遗体,最远的被冲出十里地远。还有一位战士的遗体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名字叫于洪江。陈明回忆说: 战友们的遗体已经在水里泡了四天,找到后已经不成样子了!他和卫生员还有另外一个战士给战友们清洗干净,用剪子剪开身上的衣服,换上新军装 ,四位知青也换上他们生前向往的军装,就让他们的愿望在这个时候实现吧!陈明说,那个晚上他一直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战友们。 张景禄战友回忆说: 连里为牺牲的战友做了棺材 搭了灵棚,想等到他们的家人来后再安葬。可遗体在水里泡了四天,七月份天气已经热了!遗体已经开始腐败 只能掩埋了! 可怜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竟没有看到孩子的最后一眼,几个孩子仅仅离开家门三个多月便再也回不来了!他们是那样年轻,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没有享受到生活的美好,没有给父母尽一点孝心,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不尽的悲伤,让可怜的父母痛不欲生,那种痛苦无法用语言表达! 张景禄说,牺牲的战友掩埋在连队后面的小山上,掩埋战友的情景他一辈子忘不掉,战友们的名字他记了一辈子!让我们记住他们吧!四位知青的名字是: 刘建民__(1956年生人 辽阳小屯水泥厂知青) 李仁波__(1954年生人 辽阳小屯水泥厂知青) 孙喜林__(1956年生人 辽阳小屯水泥厂知青) 石俊清__(1954年生人。黑龙江伊春知青)。
 


       张景禄根据回忆画的当年连队示意图
  

       牺牲的战友们永远长眠在北大荒, 长眠在马场那寂静的山里,风从树林中吹过,是他们诉不尽对生活的留恋,门路河水流过为逝去的年轻生命鸣咽! 陪伴他们的没有父母 ,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亲人,更没有阳光,没有鲜花,只有北大荒的风,北大荒的雪,还有那无尽的长夜! 今年国庆节后我去辽阳见几位战友,说起当年马场牺牲的几位战友,心情非常沉重,刘建民的父母在这件事情发生后,离开辽阳,不再和任何人联系,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是想用这种方式忘记心中的伤痛。孙喜林的父母还健在 ,已经九十多岁了!我本想去看望两位老人,可实在不想再和两位老人提起这伤心的往事,只好作罢,望两位老人家安好! 当年我们这些铁道兵子女在那个特殊年代,中断了学业,离开家乡,远离父母,奔赴北大荒,在那漫长又寒冷的严冬,咆哮怒吼的暴风雪的恶劣自然环境中,从事着超体力的劳动,虽然吃了很多苦,但也收获了坚强。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从一九六九年到现在 时间已经过去近半个世纪了!我们从青春年少,婀娜少女到青丝变白发,岁月在我们的脸上刻下了痕迹,多少苍桑巨变,又让我们忘记了多少过往,可不变的是我们永远不变的北大荒情结。 可能已经没有人能记得我们在北大荒的故事,但北大荒不会忘记我们,巍巍的大兴安岭是我们坚强的脊梁,广袤无垠的黑土地是我们博大的胸襟,美丽的白桦林是我们青春的情怀,奔流不息的嫩江水是我们永远说不尽的对北大荒的思念。我们的双脚在这片黑土地上踏过,让我们的一生走得踏实。 北大荒的岁月在我们的一生中不长,只是人生长河中一朵浪花,可是却影响了我们的一生,我们第一眼看到北大荒的时候是满眼的迷茫和彷徨,是北大荒的风雪把我们锻炼的不怕任何苦难和挫折,在人生的路上迎来一个又一个人生的艳阳天。 北大荒,你永远在我们的心里! 。
 

我和辽阳战友二0一八年十月合影,左一为张景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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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