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难忘新兵训练之房东


       铁道兵在计划经济时代,主要任务就是修建国防铁路及其他战备设施,这条铁路刚刚修好,又移防到另外一个地区修建新的铁路及设施,是一个流动的部队,就没有固定的营房,帐篷就是我们的营房。“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是指那些有固定地产、营房的部队,铁道兵沾不上边,铁道兵是“流动的营盘流水的兵”。我1976年2月参军,成为铁道兵独立机械团一员,乘闷罐车五天五夜从大西南来到辽宁省赤峰县东方红公社大兴隆庄大队第8生产小队(现内蒙古赤峰市松山区大兴隆庄村第8村民小组),住在村民家里,若是大房间(即正房),一个炕上睡4--5个人,小房间(即偏房)就睡3个人,我们那个房间偏西,明显就是偏房中的偏房,就安排了3人。
 

       这个村庄较大,听说有10个生产队,1千多人。我们的房东姓刘名国华,他上有奶奶、母亲,下有两个孩子,与他同辈还有一个弟弟。我们住的那一间屋就是他弟弟居住的,为了使我们居有定所,他弟弟把自己的那一间屋腾了出来,让我们居住,他则搬到学校,与人合居,听说他弟弟是大队民办教师。我们训练中,他弟弟回来过一次,我们邀请他来我们屋里(其实是他的屋)吹牛皮摆龙门阵,因为我参军前也是教书先生,和他同行,便有共同语言,我们谈得来,彼此尊重,可能有点心有灵犀一点通。
       房东奶奶70多岁,我们刚开始喊她大娘,她说我们应该喊她奶奶才对,她儿媳50多岁,大孙子接近30岁,小的那个孙子(即腾房间给我们住的那个)已经和我们一般大,叫她儿媳为大娘,这样辈份才顺,才不乱。从此,我们便恭恭敬敬喊她为奶奶。房东奶奶对我们特别关心,经常给我们烧炕,烧开水,烧热水,还常常给我们烤大头鞋,尤其我们紧急集合的两次,奶奶晓得我们出了大汗,早就把热水给我们烧好了,我们一回来,她就叫我们洗一洗,这样好睡觉,同时把炕烧得热乎乎的,温度不烫却又适宜睡觉,恰到好处,躺在床上一会儿便酣然入睡,奶奶还经常给我们洗衣服、鞋垫子,我们不让她洗,藏起来,也被她找到了,洗得干干净净,搞的我们怪不好意思。奶奶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是默默无闻干活,天一亮就看到她做了这样又做那样,没见她坐下来休息过,深夜还悄悄为我们烧炕。因为我们烧过几次炕,那个土灶和我们老家不一样,我们不会烧,加上笨手笨脚,燃烧不起来,搞来满屋子浓烟滚滚,呛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奶奶便不要我们烧炕,由她自己来,我们想帮忙,奶奶不让,叫我们待在屋里,看书学习都行,就是不要动手瞎帮忙,非但没帮上忙,反而越帮越忙,她一个人就行了。奶奶天天还要带两个重孙子,其实她的活也很多,还很重,老是为我们做这做那,确实使我们感动。我们一打听才晓得,这里的绝大多数老乡待人和蔼可亲,这个村庄连续多年接纳部队训练或者拉练,是出了名的拥军村,若是哪家没安排军人居住,这一家还不乐意呢,坚决要求军人住进去,若是军训结束了,新兵下连后没给他们去信,就会被其他人谴责其待人不好,不诚恳,而在村庄里影响不好,遭人唾弃及鄙视,抬不起头来。

 

 
        房东大娘50多岁,看样子是这一家之主,当家的,天天和大儿子、儿媳上生产队出工,挣工分,凭自己的劳动养活一大家子。大娘对我们说,她的家就是我们的家,想要什么随便拿,想吃什么就去伙房自己做,别客气。他们要去生产队干农活,在家的时候少,你们自己照顾自己。我们每天一大早主动打扫整个院子卫生,把房东水缸提满,有时也带一带两个小孩,为奶奶减轻一点劳累,有时打一碗馒头、大米饭、高粱米饭回来,送给小孩,我看奶奶把米饭又重新做成粥,两个小孩特别喜欢吃,我们就专门拿一个碗,哪怕我们少吃一口,也要为小孩端回来,以此报答房东对我们的爱。房东不是富裕之家,只能在温饱线上,几乎天天吃玉米粉做的食品,就着咸菜疙瘩,偶尔才有炒菜,反正我不习惯,时间久了也不喜欢。房东大哥不大爱说话,收工回家也很少见到他的面,我们接触就较少,我对他的评价就是老实人,干农活的行家里手。与家庭教育有关,两个孩子从不私自跑到我们房间捣蛋,比较听话。
        另外三个战友的房东男的姓高名兴,叫高兴,好名字一下子就记住了,女的叫赖红英。男的是生产队放羊的羊倌儿,女的是广西人,城市户口,吃商品粮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来到这里,与这个羊倌结为夫妇。女房东因为要带小孩,就基本上没去生产队劳动,料理家务。看到星期天我们只吃两顿饭,即早上8点吃早饭(平时7点开饭),下午5点半吃晚饭(平时6点)。我们过星期天,主要是让你洗衣服、被子,清理卫生,或者叫你写家信,处理自己的相关事,有时也会安排去为村民干活,譬如翻修土坯房,我们和泥,平整村庄大道,去生产队翻土等等。星期天,一个班可放三个人去当地集镇玩一玩,若是靠县城接近,那就去县城溜达溜达,那是天大的好事。年轻人,饮食量较强,吃两顿饭,确实有点扛不住饿,显得有气无力,想吃一点充饥,可我们住在村庄里,没有小食店,没有小餐厅,我们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吃的,只能干忍着,任凭肚子咕咕叫。这位赖大姐(她要我们这样喊她)便请我们13点左右去她家,她给我们做了小米粥,切了咸菜疙瘩,有时还蒸热了“玉米馒头”(这是我们这么叫的,不晓得他们怎么叫),端在她卧室里,叫我们赶紧吃一点,充饥充饥。她害怕被班长等领导发现,无情批评我们,从而影响我们进步,便去大门口站岗,若是发现情况,立刻跑回来告诉我们,我们赶紧放下碗筷,从她卧室出来,跑到战友居住房间或者院子里,装着啥事也没做,几个人要么装模作样打扫卫生,要么聚在一起吹牛皮打打闹闹,等险情消失了,我们又照吃不误。后来大姐就对我们规定,只要过星期天,她也不再来喊我们了,到时我们就慢悠悠去到她家,吃一顿,充饥一盘。若是没去,她倒要问一个所以然,显得很不高兴,若是参加了,她高高兴兴,那是真心实意招待我们。我们想给她一点补贴,譬如给一点粮票或者钞票,她坚决不要,还在生我们的气,她是看到我们确实饿了,才这么做的,又没什么好吃的,农村的常见食品,不值钱的东东,若收钱,她就不是人。
       我们打心眼里敬佩赖大姐,为了补偿,我们每次都要给她水缸提满水,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新兵训练快到两个月时,部队进行第一次分兵下连,我们这些没被点名分走的,就到了其他班,住在了别个生产队的村民家里,只要过星期天,我们怎么都要来居住过的房东家,尤其这个赖大姐家,看望看望,干干活,心里才会舒服一些,有时过来,见关了大门,说明人不在,我们只好怏怏不乐返回,心里总是惦记着他们。赖大姐家境也不宽裕,与大众一般,主食玉米粉,一年四季难得吃上一顿肉,我们在那里军训三个月,还没见到过房东吃荤,也没看到过卖猪肉的摊位,感觉这个地区较为清贫,单就吃的方面来比较,真的不如我们老家。我们和赖大姐聊天,说我们一辈子不会忘记他们,今后我们肯定要去拜访她,把她当成我们的亲姐姐对待,她激动说,若我们去看她,她一定以“九大碗”招待之。“九大碗”,在我们老家,结婚的祝寿的可以这么做,我倒是吃过,以大鱼大肉为主,味道那就妙不可言,不摆了,毕竟次数少的可怜。“九大碗”,是赖大姐期望的生活水平,也是我们追求的目标。大姐作为知青,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是政策,毋庸置疑,可她为什么就找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小伙子结婚?我们想问一问究竟,可姻缘到了便成婚姻,使得我们欲言又止。大姐满口当地语言,广西口腔忘的一干二净,穿着也是当地村民一模一样,若是听她口音,看她穿着,你怎么也不会认为她是小老广,满以为她就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

 

        我们刚刚离开父母,离开家乡,来到东北当兵,按理说一点都不习惯,可那里的老百姓对我们好,生活中给予了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关心、关爱,使我们感到犹如在家一样,有时感到还比在家好上加好,真有点“乐不思蜀”境地。面对这么好的村民,我们在家调皮的习性也得到了彻彻底底改变,变成了守规矩、听指挥、乐助人、思进步的优秀青年,以后的个人发展乃至业绩,都离不开这些个房东真情实意的优良品质与诚信待人的思想境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暗暗想,一辈子暖暖地记住这里的房东,就是我最实在最伟大的报恩,也是我终身不忘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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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