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别样的烂漫
原创 |铁道兵张衍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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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的婚姻,要么像一部长剧,被悲欢离合的情节塞满;要么似一首小诗,让人记住的也就那么一两句精彩。而罗鲁生的情况,似乎并不等同于这两种类型。他的姗姗来迟并且至今尚未走进的婚姻,被长长的序幕遮挡着,找不见台口,也看不清后面的布景。至于这场剧目中的两位主角,也总是凑不到一起,演不了对手戏……
太久的等待,太多的错落,太深的无奈,让很多军人的婚姻生活经受着贫血、缺乏营养,以至于多病、多灾,显露出苍白。服役期间,他们在制式生活中无暇他顾,甚至无可他顾,短暂的休假也常常被部队电报追回。他们和女方的相识没有直通车,通向婚姻的路崎岖不平,还往往被人捷足先登。经人搭桥,让男女双方找到介绍的路口彼此相识,军人还未来得及显示自己情怀的深沉、胸襟的宽阔、生性的细腻,便着急忙慌或拖泥带水地进入婚姻的实施阶段了。罗鲁生算是不受命运特殊照顾的人,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五年认识三度相见,和那个女人会面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七十二小时,其中没有黑夜只有白天,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挨得最近的一次是在电影院里,观看电影《英雄儿女》。罗鲁生身为男子汉,看着看着都能眼泪哗哗地掉,而旁边那位中心小学的数学女教师竟然无动于衷,昏昏欲睡……
这次,罗鲁生休假,他人还未到家,电报先到家了一一
“罗连长,部队有紧急任务,请火速返回。急!急!急!”
十几个字的电文,像十几声雷鸣,把罗鲁生的家人震蒙了。
罗鲁生到家,很镇定。这种事情,几乎成为军人的家常便饭了。唯一有点麻烦的,是该好好考虑考虑,怎么向女方那边觧释……
不,没有时间考虑了一一
何去何从,唯听军令!
她不是张狂的女人,却有着女人独立惯了的任性。所以,一见面就要定下终身大事,背后有岁月不饶人的焦虑,也暗藏大龄女通常都有的惊慌。定下来,就如漂荡的孤舟向岸边抛出一根缆绳,从此有了一份期待已久的安宁。
每一次罗鲁生休假,周围的同事和家里人都异口同声地劝她:“办了吧,办了吧,女人早晚是要嫁的,晚嫁不如早嫁。你看看一一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能跑去小卖部打酱油了……”
周围活生生的例子,一举再举,举得都让她耳朵麻木了……
她是个很实际的人,对未来生活有自己美好的设计。比如要住什么样的房子,买什么样的家具,“三转一响”和“六十四条腿”……那都是不能少的。
这些想法,她跟罗鲁生露过,也跟他家里人提过。罗鲁生心里疙疙瘩瘩的,家中父母也不言语一一
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家境很不富裕,订婚以后并没少给她花钱;结婚用的、铺的、盖的,差不多都置办齐了,应该说蛮对得起。再说了,罗鲁生下边还有三个弟弟俩妹妹,这个头要是带不好,这往后的日子,肯定要扯皮……
她见罗鲁生家无声无息,有点等不及,就给学校领导递了“要房报告”。
不知学校领导是真的开恩,还是别有考虑,反正是把报告批了。副校长把报告递给她的时侯,眼睛里充满深情厚谊。说,学校对她是网开一面,特殊照顾。还说了,大龄结婚,晚婚晚育就应该鼓励。学校里的女教师没有比她还要晚婚的了,而且是军婚,无人可比。理由很充分,学校领导也好对下觧释,于是就破例“借”给她一间平房作为婚房,只等着解放军军官来成婚了。
没想到事与愿违一一
罗鲁生脚跟还没落定,就把部队来电报的事和盘托出。
她本以为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未可知一一渠成了,水倒是没了!
怎么着,还要继续抗旱不成?她的脸,此刻像大旱之年板结的土地,没有湿润的痕迹。
郁郁不乐!
她说:“你看着办。有这回,没下回了……”
他说:“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当一名军人的妻子,就要承受许多失意一一我不勉强你。”
“三观”差异,使罗鲁生感觉到了彼此间存在的裂缝,这道裂缝是很难弥合的。他早就想和她开诚布公地谈谈了。
一直没有机会。
即使有了机会,明知存在差异,谈也白谈。不能走到一起,谈又何必?
“我也不勉强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把头甩向一边,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她半张脸……
如果把谈恋爱变成谈判,而且是不成功的谈判,这场“恋爱”还有什么意思?
谈的双方,都想退出了!
罗鲁生选择的是“裸身”退出,以前的经济账,都一笔勾销。对方不存在经济支出的问题,感情付出也已归零。至于“青春损失”,那是双方自愿的,现在谁也不欠谁的。
她无话可说。
他啥也不说。
其实,他用不着再说什么了。这个明面上说是“三十二岁”的女人,实际上还向他隐瞒了两岁。不诚实的人,他断然不会与之相处。
这出戏,还没开场,就结束了一一很快,仿佛一闪而过!
留给将来的记忆里,很快就会被岁月漂白。
第二天一早,罗鲁生就离开了胶东半岛那座小城,踏上了返回部队的行程……
是什么写下你的足迹?
是谁要和你共迎风雨?
在最泥泞也最酣畅的日子,
你是怎样成为了自己?
一条路就是一次追觅,
一座桥犹如一道虹霓。
我们是修路架桥的人,
多彩的生命在此聚集……
这里是荒滩种下的希冀,
这里有大河带走的寄语。
我们用双手托起心愿一一
让明天的太阳见证奇迹!
那些日子,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诗兴大发。这样的小诗写了好多首,估计能出几本诗集了。不过,当时没想这些,写完就送到工地广播站,一会儿大喇叭就给朗诵出来,算是正式发表了……
那些诗稿,根本就没想到往回要。
说实话,那时候真是太纯真了。凭着一股热血、一腔激情,一无所求地去迎战艰难,去捍卫光荣,甚至连命都愿意投在建桥工地上。
在施工最紧张的日子里,勤杂班也跟着上。每天三班倒,突击的时侯连轴转,经常是十几个小时不下工地。钻孔、打桩、下钢筋笼、灌混凝土,哪里都有我们的身影。罗连长曾经对王营长说,我们二连的勤杂班是最棒的,应该给他们立功!
王营长很郑重其事地说,二连,都不错,没有一个孬种一一建好三岔河特大桥,给你们集体立功!
罗连长说,“营长,您说话算数?”
营长:“我什么时候说话没算过数?”
1970年,在激战三岔河的那个夏天,一个影响了我一生的人出现了一一
他,是谁?
马力,铁J师钢一团政治处宣传股干事,三岔河特大桥工地广播站负责人,1968年入伍,家就住在盘锦,当兵当到家门上来了。
那时候,我们部队有不少盘锦兵。二连就有一个姓杜的战士,连队秋天搬到杜家台子,和姓杜的战士家门对门。即使是这样,也是不能随便离队回家的。日常生活饮食起居都在连队里,那时候战士都非常自觉,根本不用怕他们溜号跑回家去。
马干事文采很好,经常给铁道兵报投稿。他喜欢写诗,唯一的缺憾是口齿略有迟钝,自己写诗不能朗诵,抑或朗诵了而不满意,就请别人代劳。写诗的人少,懂诗的人也少,会朗诵的人就更少。马干事欣赏我写的诗,他读懂了,极力推荐,找了两个广播员来朗诵,还觉得朗诵得不到位。干急没用,跺脚也不行,头上直冒汗……
有一天,一个广播员在桥头堵住我,说:“找你半天了!”
我问:“找我,啥事儿?”
“马干事找你,想见见你!”
“见我?”我好生奇怪。
等见了马干事,他端详我半天,说:“你,你,你就是路远?”
我说:“是。”
“路远(遥)一一知马力……咱俩,有缘哪!”
他拍拍我的肩膀,坐下。没出三句话,就开始谈诗……
从那以后,我就记住了他,他也记住了我,成为一辈子的诗友。
未 完 待 续
编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