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战地见闻录(5)(6)

 

战地见闻录(5):入越的头几天
 

  
 

  1965年10月9日傍晚,我铁道兵12师58团4营已更换深蓝色海军制式便装,头戴越式绿帆布盔帽,由云南开远的一座兄弟部队的营地开拔。乘“闷罐式”火车经云南河口向越南老街开进。因入越作战保密工作的需要,当时火车由河口编组出境时关闭了所有的铁门铁窗,真正是密不透风。车外祖国亲人的欢歌笑语不时飘入车内,但我们这些即将开赴战场的战士却被告知要严守纪律,不得大声说话,以防泄密。
 

  入越后,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在越南老街车站列队下车后,按首长命令,我们徒步向我团的目的地越南安沛强行军开进。为防美帝战机的狂轰乱炸,当时,大多连队是以排为单位配置手电筒,为的是防止随便开启的手电筒光亮引来敌机。记得那天我正发着高烧,打着“摆子”,但在军令之下,也要强打精神,咬紧牙关,勒紧腰带,走向战场。连长得知我的病情,命我随拉运炊事班炊具、给养的运输车辆上路,这一天对我来说是“因病得福”。当时炊事班所有铝制锅盆勺铲全部裹上报纸,涂上黑墨,为的是防止月色下反光。据讲早一些入越的部队曾因此吃亏,遭遇了敌机的轰炸。
 

  10日天亮前,我团开到了途中打尖的所谓营地。这营地是几排茅竹搭建的草房。战友们进入草房后,打开背包躺倒就睡,全体将士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我也不例外,把自己放倒后,立即进入“昏睡”状态。
 

  10日晚上的强行军,我已失去了因病得福乘车开进的待遇。因为这时战友们病倒、累倒的已近半数。当年我身体瘦弱,但承蒙柴连长厚爱令我加强锻炼,把我调入“五三”式重机枪班,成为一名替补机枪射手。扛着沉重的枪身,徒步在黑漆漆的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我与战友之间相扶相帮,相互间以命相托。
 

  那时,美帝飞机的狂轰乱炸已把越南北方的许多地方变成了一片火海和焦土。这难免使刚刚入越参战的我方将士的精神紧张到了极点。部队行进中,突然听到一串串声响:“吱扭——哗啦(水声)——咣当——”。杨兆德营长闻声令我们停止前进,派人循声搜寻可疑目标。过了一会儿,派出的侦察人员回来报告说:“这是居住在山上的越南百姓土制的舂米机发出的声响。”原来聪明的越南百姓在山溪流经之处架设了自己制作的简易的木制舂米机。在一个杠杆式的圆木的一端是接溪水的水槽,另一端连接的是舂米的木柱和舂米筒。舂米柱一侧重于水槽一侧,当溪水不断流下流满水槽,在重力的影响下,水槽这端下压,舂米柱抬起;待水槽中水被泻出后,舂米柱落下重重地舂米一次。如此往复,完成稻壳舂变成米的过程。嗬,一架土制舂米机闹得全营上下虚惊一场。
 

  更可笑的是,入越后没几天,越南北方的两种小动物就上演了美国特务发报人员进入中国援越部队营区的“闹剧”。一天晚上熄灯号刚刚吹过,寂静的营区山林突然传来“嘀嘀嘀”“嗒嗒嗒”的发报声,时而还伴随着几声“OK,OK”的呼叫。闻声,童长发排长马上命令我们紧急集合包抄美国特务。循着“嘀嘀嘀”“嗒嗒嗒”的声音,我们在山林中逐步缩小包围圈,在围定了一棵大树后,童排长低声传出“没有我的命令不要随便开枪”的命令,大家循着声源听去,发报机传出的声响好像不在树下,而是在树顶。只见童排长打开手电筒猛地照了上去,在手电筒的光柱中一只小巧可爱的啄木鸟叫了声“嘀嘀嘀”,对着树干紧啄几下传出“嗒嗒嗒”的声响。这只制造了“嘀嘀嘀”“嗒嗒嗒”声响的“美国特务”令包抄战士们捧腹大笑。笑声惊动了树干上的一只穿山甲,它在乱窜的同时把头冲着手电光柱发出了“OK”的叫声。战士们愣了一下,继而爆发出震荡山谷的大笑。笑声中,一大群不知名的山雀呼叫着吵闹着齐刷刷的扑棱着翅膀飞向漆黑无际的夜空。

  


 

 

战地见闻录(6):黑夜站岗
 

  
 

  入越后,部队白天要防敌机的狂轰滥炸,晚上要防敌特的骚扰破坏。刚到安沛,我们连是以排为单位,分别住在自己临时搭建的外墙为竹篱笆、屋顶为茅草的简易营房内。房内通道的两边是竹编的一通到底的大通铺,两头是相距有二十米的穿堂门。记得靠南侧的大门门里是专为排长搭建的单人铺,门外紧挨竹篱笆墙的是两座无名氏越南百姓的土坟。

  刚入越,战士们没有手电筒。夜间站岗要靠带班的班长或副班长打着手电筒叫岗,并将上岗战士引领到指定的哨位。由于越南是以雨、旱两季划分季节,所以如临雨季是很难在夜间看到月明星稀的夜空。雨季山林地带的夜晚大多是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手电筒,再遇带岗班长不在,战士们就只能摸黑趟着脚走路,临近哨位再低声回应问询的口令。在哨位上唯一能提神壮胆的是手中打开枪刺的步骑枪。真是一杆长枪在手,何惧虎豹熊罴。

  一夜我在炊事班门前站岗,也许是白天工作过于疲劳的缘故,我怀抱着步骑枪哈气连连,上下眼皮不断地打架,朦胧的睡意阵阵袭来,人的警觉慢慢丧失,一阵儿又一阵儿抱枪站立的瞌睡让我欲罢不能。猛然间,象听到了什么动静,我费力地睁开双眼,只见眼前不足两米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两盏核桃般大小黄绿色的灯,灯上方立着两只大耳朵,下方突出一张布满獠牙微微张开的嘴。刹那间,我头皮发炸,汗毛倒立,睡意全消。

  “狼!”—— 一只形体硕大的狼蹲在我面前!

  心中的判断刚一冒出,我的双手就迅速地将步骑枪移到身体右侧,顺手一摸,坏了,上岗时只顾瞌睡,忘记了打开枪刺。我与狼对视着,狼的口鼻间微微的喘息着;它在算计对我如何下嘴,我在思考如何将它置于死地。我轻轻地用右手的拇指向下压开枪刺的扣环,右手掌托着枪刺向上猛一发力,随着清脆的“啪!”的一声响,枪刺打开了,我出枪的动作还未来得及作出,那只大狼早已吓的往后一蹿,一溜烟地跑了。

  还有一次我站夜岗,忽觉得一只凉飕飕的有无数小脚的大虫麻酥酥地爬上右脚面。我惊的急忙抬起右脚,耳听“噗”一声,那虫子掉在地上,我赶紧将右脚“啪”地一声跺下去。脚下肉鼓鼓的,我又顺势一脚碾了出去。——“刷!”一道绿绿的荧光出现在我的脚下。低头细看,一只近一尺长,有无数红色小脚,头尾暗红,黑紫色的大蜈蚣已经被我踩得爆裂开来。踩烂的蜈蚣体内流出一滩绿色的液体,这液体流到哪里,哪里就闪烁出绿绿的暗光。

  越南山林的深夜也并不是永远漆黑的,有时会有一只又一只的萤火虫拖着那光亮如小枣大小的萤灯飞来飞去,带给你一丝丝转瞬即逝的光明。还有些朽毁的竹林在夜色中会发出一片片青绿色的磷光,磷光中竹林周围的景物若明若暗。前面提到的营区外那两座无名氏越南百姓的土坟,有时也会在夜色中窜出一簇簇飘忽不定的鬼火,给你带来不大不小的惊吓!
 


 

       作者简介: 高俊玉,1965年3月入伍,1965年10月9日随所在部队铁道兵12师58团,参加了3年半的援越抗美战争,1969年3月作者在越南谅山复员回国。   




(编辑:铃铛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