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庆祝建党百年征文098】冰达坂上的卫生兵

  1969年12月8日,我离开了可爱的家乡云南富源县,应征入伍到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第五师23团。新兵训练结束后被分配到团卫生队,从此跟随部队转战南北,先后参加了成昆铁路、攀枝花支线铁路、襄渝铁路、南疆铁路和南同浦铁路的建设。在部队长达15年的服役时间里,我始终在卫生队从事医疗卫生工作。其中在新疆奎先达坂就整整生活战斗了10年。如今虽然离开新疆32年了,但那情、那景、那火热的场面,却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千里转战进新疆

  1974年6月5日,23团奉中央军委命令从襄渝线转战新疆参加南疆铁路建设。我们卫生队也随司、政、后机关一行600余人,从新建的襄渝铁路吴家嘴车站登车,经阳平关、穿秦岭、过宝鸡、跨黄河、越祁连、入河西、奔戈壁沙漠,经过七天七夜近4000公里的行程,终于在12日下午5点到达了终点站——吐鲁番火车站。

  经过一夜的休整,我们卫生队的官兵在叶云舒副队长的带领下,紧张有序地从铁皮闷罐车上卸下行装和医用物质,随后编组乘坐解放牌大卡车向部队的新驻地——天山奎先达坂挺进。我坐在卫生车里,跟着大车队驶出大河沿镇,沿着一条通往南疆的柏油公路飞奔,倚窗望去,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戈壁,连草也没有,更没有什么小鸟儿了。

  过了托克逊县城,我们的车队驶下柏油路,沿着通往鱼儿沟的戈壁土路前行。这段路上有个风口特别可怕,当我们的车队行进那里时,狂风卷着风沙咆哮着向我们袭来,漫天飞舞的沙石打在挡风玻璃上叮咚作响,遮天蔽日的风沙令车队寸步难行,仿佛置身于魔境。经过一场生死搏斗,我们的车队才冲过大风口,一路疾驰抵达了天山南麓的阿拉沟。

  这条弯曲险峻的山沟,是古丝绸之路的“天山道”。它东起矗立阿拉沟口的石头烽燧(古烽火台),西至乌拉斯台,全长100多公里。我们从海拔10多米处入口,沿着坑坑洼洼的盘山公路一直爬到3000多米高的奎先达坂。经过一路风尘仆仆的颠簸,终于在当天下午7点左右安全到达卫生队预选的驻地。

  这里离阿拉沟口79公里,离团机关5公里左右,海拔2982米,三面环山象一把天然的椅子。前面是一个小坝子,阿拉沟的水就是从这里流淌下去的,6月间这里水草茂盛,百花盛开,健壮的牦牛不停地觅食啃草,调皮的羊群和猂獭来回奔跑,辛勤的牧民骑马吆喝,神奇的蒙古包里炊烟袅袅……我们将在这高寒、缺氧、神秘、美丽的地方开始长达10年的艰苦工作和生活。

冰达坂上把根扎

  我们卫生队到达驻地后,主要任务就是完成我团官兵和配属施工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所属人员的医疗保健和伤病员救治。因此师团首长命令我们卫生队,必须抢时间安营扎寨,尽快完善所有设施,在较短时间内收治伤病员,保障部队和兵团人员以健康的体魄投入建设施工。卫生队全体医护和工勤人员,在叶云舒副队长和杞开甲指导员的带领下,不分白天黑夜,不分领导和士兵,不分男兵和女兵,大家拖着因缺氧而气短胸闷的身体,加班加点的忘我工作。各项工作分工明确、责任到人,有条不紊地进行。很快各科室就开始收治病人了。

  为了更加完善各项功能设施,我也离开了4年的文书岗位,被调到新兵班和团卫生员训练班任班长,负责带领大家做室外的道路、场地平整和水电供给工作。我和大家一道冒着刺骨的寒风,挖水沟、抬水管、埋水管、卸煤、挖地窖、运藏蔬菜等工作。手被冻出了血,脸被晒起了锅巴皮,整日累的喘不过气,但没有一人叫苦叫累。我们就是凭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在较短的时间里使卫生队完全达到了军队医疗机构的二级标准,可以满足野战外科(伤)和常见疾病的救治,为广大指战员提供了健康保障,受到了师团首长的高度赞扬。
 

深入调查高原病

  针对部队住在高原和长期在隧道作业的特点,我们先后对部队做了高原疾病和鼠疫流行病学的调查以及矽肺病的普查。我们部队住在海拔3000多米高的奎先达坂,这里气压低,空气含氧量不足平原地带的70%。严重缺氧使我团指战员普遍出现了胸闷气短,四肢无力,嘴唇干裂,头发脱落,指甲凹陷等症状,有的长期头昏、心慌、气短、耳聋。由于气压低,水烧到了70℃就开锅了。饭菜煮不熟,面条在锅里成了面糊糊。有些官兵长期吃了半生不熟的饭菜,喝了半生半开的阴阳水,导致胃肠疾病频发。还有许多官兵由于严重缺氧,患上了高原肺水肿,高血压和心脏病。勤务连警卫排新战士刘永军、修理连副连长王清伦、五连班长李斌3位同志,就是因为高原缺氧得了突发性高原病而病故在奎先达坂的。

  面对上述情况,1975年8月由师团组织了高原病调查。师里由防治所毛所长、赵殿功助理,23团由卫生队叶云舒队长全面主持,团卫生队抽调了李昭玉、吴际来组成的调查组,在各营连卫生所的配合下,对阿拉沟到奎先达坂100公里的沿线进行了调查,对气候的分布特点进行了分析研究,基本搞清了我师驻地存在5种自然地带,即(1)热带荒漠带(2)阔叶林地带(3)针叶林地带(4)高原草甸带(5)终年积雪带。其中我团2、4营就住在高原草甸带和终年积雪带交界处,一营、三营住在高原草甸带处。还搞清了高原气候对官兵身体健康的主要影响和威胁:(1)高原性肺水肿(2)普遍头昏、头痛、失眠、吃不下饭(3)红细胞增高(4)高血压、血液粘度高、普遍心脏扩大、心肌肥厚(5)反甲、指甲与甲床分离、光泽度差(6)下雪出现了雪盲症。这些表现已百分之百不同程度的出现在广大官兵身上,损害了健康,影响了施工。

                                                         师团调查组当年卫生班全体合影

  把调查情况专题报告乌鲁木齐军区和铁道兵兵部,军区和兵部又上报总后勤部卫生部。1976年4月,解放军总后勤部,中国军事医学科学院、乌鲁木齐军区、铁五师等单位又组织了有30多位专家参加的联合调查组,对我团进行了全方位、科学系统的高原疾病调查,在此过程中,我们卫生队和各营连卫生所以及被调查官兵给予了积极配合做了很多繁杂细致的工作。通过半年多的调查和科学取证、医学物理实验,提出了我团高原疾病的预防措施和治疗方案。

  此项科研成果发表在1976年《解放军军事医学》杂志上。解放军总后勤部、铁道兵和乌鲁木齐军区下达了一系列对我团的优惠政策:一是伙食费从过去的每天0.67元提高到1.3元;二是享受高原补贴;三是享受10个月的烤火费;四是给部队发放复合维生素B让官兵服用;五是各级首长到奎先达坂慰问部队,给官兵发放牛奶粉、罐头、鸡蛋等营养品,还送来了几百只羊。这次高原病的调查和事后各级领导采取的有效措施,及时解决了部队遇到的新问题和实际困难,充分调动了广大官兵的施工积极性。

  在高原病调查的基础上,我们又于1976年6月,开展了大规模的矽肺普查工作。上级规定,全师各团凡从事粉尘作业两年以上的人员都必须做矽肺普查,临床检查的各种资料由各团卫生队核查后随名单上报,并建立矽肺普查档案。为了做好矽肺普查工作,我们成立了两个组:一个是技术组,我和师医院的技术员张珍银、杨智清、王阜平负责矽肺普查的照片工作;另一个是诊断鉴定组,分别为师医院放射科主任别文烈,第4军医大学蔡寿兴军医、师后勤部疾病防治所毛所长、乌鲁木齐军区以及铁道兵后勤部卫生部组成的专家组负责进行矽肺的论断鉴定。

  技术组和诊断组的工作量都是极为繁重的。技术组每天投照100多人的矽肺胶片,此项投照技术要求极高,从每个人的电压、电流、穿透力、胸厚的测量、曝光量都要计算的非常精确,加之暗室显影、定影时间的长短都极为重要,否则会出现废片。一旦出现废片,既影响诊断效果,又给基层来补照普查的同志造成往返200公里的辛苦,还会在经济上造成浪费。

  由于我们技术组工作量大、防护差,一天下来,不知要吃多少放射线,全身发软,两手被放射线烧的红红的,恶心呕吐,头发不停地掉。虽然出现了这些放射性病变症状,但我们还是发扬勇于牺牲、乐于奉献的精神,共投照了5200多张矽肺胶片,98%的胶片质量满足了矽肺诊断的要求。

  诊断组的专家们紧密结合临床症状和其它检查,本着对官兵高度负责的精神和对技术精益求精的态度,对胶片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他们拿着放大镜,从肺门到肺尖,从肺部里的结构,看肺纹理的变化;从主动脉到心脏的形态;从膈肌、气管、支气管等变化进行认真观看和分析。在技术组专家和各团卫生队的配合努力下,矽肺照片者共有2600人,每人正侧位胸片2张共有5200张胶片。胶片和临床相结合,最后查出疑似矽肺200多人,其中工I期矽肺8人、Ⅱ期矽肺16人,高心病、肺心病20多人。

  专家组建议,对这些疑似矽肺官兵调离工作岗位,进行病养,凡进行粉尘作业的人员必须佩带双层防尘口罩,严禁打干风枪。除了进行高原病的调查和矽肺普查外,我们卫生队还在1974年7月进行了鼠疫传播源的调查。在查清鼠疫的传播源是老鼠和猂獭后,我们建议团里专门下文件,要求各连教育官兵严禁捕食猂獭,凡猂獭生长地要加强监管。由于采取了有效的灭鼠措施,使部队避免了烈性传染病的流行、保障了部队的战斗力。

建立前沿急救所

  奎先达坂隧道是南疆铁路海拔最高(隧道入口海拔3470米)、隧道里程最长(6152米)、地质最为复杂、施工难度最大的隧道。为保证建设施工任务安全、高效和按质、按时完成,上级把隧道施工任务交给由中央军委命名为“隧道攻坚老虎团”的铁五师23团。

  在高海拔和高严寒的恶劣环境下,负责隧道施工的官兵随时都会因严重缺氧和意外塌方等安全事故而倒下。为了靠前服务,及时抢救伤病员,由团卫生队和师医院组建了两个急救所。一个是1975年3月在海拔3470米的隧道进口处的二、四营所在地由团卫生队建立的急救所。该急救所由卫生队吴际来、冯唯两位军医负责,配上一名卫生员和一些急救药品。另一个是在隧道出口处由师医院苏廷光等医生负责组建的急救所,特别是进口急救所,不仅海拔高,又处于背风面,缺氧更为严重,交通也极为不便,急救所的同志一天24小时轮流值班,随时处于待命状态。

  一次在隧道500多米深处发生塌方,四营的四川籍罗排长被埋在里边,吴际来医生和连队的同志们从塌方中把他刨出来,几个人及时用担架抬到急救所进行止血和包扎处理,经详细检查,罗排长内脏已破裂,腹腔大出血,大家又快速将他送到卫生队作手术治疗。还有一次,二营的一个云南宣威籍战士正在隧道里紧张施工,突然一声巨响,隧道塌方了,一块石头砸伤了他的胸部,战友们急忙用木板把他抬到急救所,经检查,胸部多发性肋骨骨折和血气胸。吴际来和冯唯两位医生对多发性肋骨骨折采用肋骨体外牵引法,对血气胸进行抽血和急救治疗。因在急救所抢救处理及时,为抢救生命争取了时间,这样的救治病例实在太多,两个急救所从隧道开工到建成通车的10年里,共抢救伤病员3000多人次,挽救了多少战士的生命。

火速救援遇难通讯兵

  1975年8月10日晚上10点,我们卫生队队部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队长叶云舒迅速拿起话筒,只听对方急切的恳求道:“我是乌鲁木齐军区通讯团,现有30多人在你团驻地奎先达坂抢修战备专用线,突遇狂风暴雪,处于非常危险之中,请求你们救援。”“好!我们马上就到”。叶队长放下手中电话,迅速叫来军医李昭玉、吴际来等有关人员,将担架药品及有关急救医疗设备搬上救护车,就风驰电掣般地向出事地点奔去。

  在海拔最高的奎先达坂顶峰2114号电杆处,狂风呼叫,大雪飘飘。通讯团的30个战士,穿着单薄的衣服,背着铁镐、铁铲等维护工具和枪枝弹药,在厚厚的积雪中非常艰难的行走着。我们救援人员赶到现场时,已有一人死亡。救护组和参加救护的连队战士们,扶着这些遇险的通讯兵,顶狂风、冒大雪,急速往山下转移。有的通讯兵,因严重缺氧和受冻挨饿已筋疲力尽,走不动了,大家就背的背,抬的抬,将他们一个个送到急救所,进行了输液和解冻防寒等治疗。等他们的症状缓解后,又及时将29人送到了团卫生队进行住院治疗。医务人员不仅对每个遇险通讯兵精心检查诊断,还把病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把火墙烧得暖暖的,及时送上热水和食物。经过两天一夜的抢救和精心治疗,29名通讯兵全部痊愈。临别时他们流着热泪,紧握着医务人员的手激动地说:“感谢你们,冰达坂上的卫生兵,是你们救了我们,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作者简介】

  刘忠厚,云南富源县人。1969年12月入伍,在铁道兵23团卫生队从事卫生工作,转业后任曲靖市妇幼医院副院长、院长等职。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曲靖市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先后由云南人民出版社、云南美术出版社出版摄影集《闲暇记》和《闲暇记——刘忠厚纪实作品集》。其中,《闲暇记》获得曲靖市摄影创作三等奖,摄影作品多次参加国际国内摄影比赛并获奖。

  注:部分图片选自网络

  编辑:岁月凝思    审编:段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