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追忆我的铁道兵战友武增宽烈士

原铁道兵第6师第26团战士、解放军西安政治学院副院长/乔军



       最后一尺布用来缝军装,
       最后一碗米用来做军粮。
       最后的老棉袄盖在了担架上,
       最后的亲骨肉送他到战场……

      每当听到“天下乡亲”这首歌时,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铁道兵烈士武增宽和他老父亲的面容,四十二年前的往事便历历在目。
      1976年2月,我们神木籍的二百名青年应征入伍,所属部队为铁道兵第6师。在汉中的勉西经过三个月的军政训练后,于当年5月底进疆,补充到已在南疆线和静段施工的第26团。记得分兵是在吐鲁番戈壁滩上的一个兵站,风刮的连眼都睁不开,战友们泪眼婆娑,挥手告别,登上开往各自连队的大卡车,一路扬尘越过天山,来到部署在和静从沟口到巴仑台一线约50公里的施工线上。(陕西神木籍烈士武增宽家人找到 )
       在我的印象里,武增宽很朴实,对自己要求严格。由于出身贫困农家,母亲早逝,养成了他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的品格。他话不多,但张嘴就能说到点子上。记得新兵团有一次开座谈会调查新兵思想状况,谈到伙食不好的问题时,和我们一批从关中平原入伍的新兵意见很多,领导解释说到部队后条件就好了。武增宽很不以为然,说“一天三顿馒头管饱,还要怎么好”?神木籍的新兵也纷纷说,没当兵前,过年家里才蒸白面馒头,还分着吃呢。请首长放心,就这馒头夹咸菜豆腐乳喝包谷糊糊,吃上一年也没一点麻哒!
       散会后,新兵团王舜邦政委特意把我留下说,“你是党员,不光自己要带头,还要帮助那些从条件好的地方来的战友,叫他们不要发牢骚”。并当着带我们来开会的胥炳烈指导员表扬了我们几个新兵觉悟高。往回走的路上,胥指导员操一口贵州话高兴地说,“小伙子们,好样的!以后咱们铁道兵要多接和你们一样的陕北兵”!




武增宽的入伍通知书


       此时汉中正是草长莺飞,花开叶绿的季节,我们的欢声笑语荡漾在青山绿水间。年轻士兵光荣的梦想,建功立业的豪情和部队大家庭的温暖,滋润着我们每个人的心灵。
       新兵下连后,我和武增宽不在一个连队。我在团部勤务连做测绘,他在11连架桥。因为交通不便,他偶尔来团部时,会到连里来看看老乡见个面。闲谈中得知他写了入党申请书,积极要求进步。
       变故发生在1976年9月21日。这天上午武增宽外出执行任务,在公路边搭乘我们团的一辆卡车,没想到途中出了车祸不幸牺牲,年仅19岁。
       武增宽去世后,鉴于他因公牺牲和生前愿望,26团党委追认其为中共党员,上级领导机关批准其为革命烈士。追悼会后武增宽烈士被安葬在卫生队旁的墓地里。
       转眼到了11月初,团政治处王主任(就是我们新兵团的王政委)把我叫去,说组织上决定派11连指导员温海明带我去陕北神木移交烈士遗物,协助地方政府安抚烈士家属。王主任心情很沉重,反复嘱咐我们要按政策做好抚恤和善后,把烈士遗物带全,并特意交待路途遥远多带一点盘缠。



武增宽烈士证明书

       温指导员是辽宁海城人。人长的高大英俊,性格开朗大方。他是老三届的高中生,思想水平和工作能力在团里很有名气,是我们这些年轻士兵心目中的榜样。从天山深处回陕北几千公里的路上,指导员给我讲了我们部队的光荣传统,也讲了他的从军经历,使我长了不少见识。他还向我了解陕北的风俗和掌故,包括对长辈的尊称等等,让我想想家属会提出哪些困难,会提出什么要求。我知道,他是为做好抚恤在做准备。
       11月11日,我们到达神木县民政局。见到解放军,亲人格外亲。梁怀珍局长热情接待了我们。看了公文后,他热忱地说,“神木是革命老区,从闹红以来就有拥军优属的光荣传统,请部队的领导放心,政府一定把烈士家属的抚恤工作做好。”
       安排我们住在干部招待所后,梁局长又特意跟我说“去武增宽烈士家时,把你爸也叫上(我父亲乔士力1947年入伍,参加过抗美援朝,时任县医院副院长)把抢救药品带上,防止烈士家老人出意外。”
       次日晚上,梁局长带我们一行到达离县城一百多里的中鸡乡。乡党委焦书记等党政领导都在乡政府等候。会议室里,温指导员介绍了武增宽烈士牺牲经过和部队对善后工作的意见,梁局长就县乡两级的抚恤做了安排。
       散会后,中鸡乡政府的通村大广播响了:“在活鸡兔煤矿干活的武增胜,你家里有事,请你连夜回家,连夜回家!”那时乡下通讯不便,喇叭叫人是常事。武增胜后来说,他夜里回家看到家里人都好好的,心里就有点七上八下。天明看到远处有穿军装的人往山上来,就心慌了,果然是增宽出事了。
       11月13日上午,梁局长,焦书记带我们一行来到阿包墕村武增宽烈士贫寒的窑洞,见到了他的家人。面对摊开在炕上的两大包遗物,烈士父亲强忍着悲痛,用粗砺的大手一件一件抚摩着,眼泪无声地滴在烈士生前穿过的的军装上,只是在把武增宽用过的一方枕巾捂在脸上时,才撕心裂肺地哭喊出声:“苦命的儿哇!……”在场的人无不泪流满面。



安抚烈士亲属后,作者乔军(左)与温海明指导员返回部队途中于太原留影


       下午,闻讯赶来的乡亲们围了一窑洞。指导员向烈士亲属和乡亲们介绍了武增宽到部队后的进步和牺牲经过,以及军队和政府对烈士的褒奖。梁局长和焦书记也都讲了话。
       乡亲们纷纷称赞武增宽是好后生,被追认革命烈士是全村人的光荣。村支书当即叫人杀了队里的一只羊,代表全村父老替烈士家人招待增宽远道探亲的战友。
       当梁局长,焦书记和指导员再三询问烈士家属有什么困难和要求时,烈士的老父亲才硬朗地说,“孩子是参军牺牲的,和战争年代的烈士一样受人敬重。南疆的铁路还没修完,你们回去后看部队上能不能叫他兄弟去一个替他修完这条路。别的我们什么要求也没有。”指导员给老人端端正正敬礼,紧紧握住老人的手,看着武家年迈的老奶奶和家徒四壁,缺衣少食的武家亲属,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晚,指导员和我留宿在武家,同烈士父亲和家人拉了一夜话,宽慰他们失去亲人的痛苦心情。次日临行前,指导员把我叫到一旁对我说,“他们的生活太苦了,抚恤金就那么四五百块给老奶奶看病都不够用,咱俩路上节约点回部队,把多带的盘缠和咱俩手上的钱和粮票都给武增宽的老奶奶留下吧。”我眼圈马上就红了,默默掏出自己不多的津贴,塞在指导员的手里。
       下山的路上,指导员和我不停地回头。望着远处山坡上向我们挥手告别的烈士父亲和全村的乡亲们,泪水一次次地模糊了我们的双眼。



武增宽烈士之墓


       我饱含泪水写下这篇文字,想了很多很多。那天,在今日头条发布的寻找武增宽烈士亲人寻找武增宽烈士亲人的消息中,我看见了战友武增宽烈士的墓碑,感动和感激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党和政府没有忘记为国牺牲的儿女,我的战友们在群里奔走相告,今日头条和新疆和静县民政局功德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