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参加第五次战役

  
        2020年抗美援朝70周年,为了继承和发扬伟大的抗美援朝精神,特从罗洪标将军的《从红土地走来》回忆录一书中摘录《参加第五次战役》一文,献给读者。

  罗洪标将军福建长汀人,1917年2月6日生,1929年参加革命,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同年6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1年由共青团转中国共产党,2009年过世。

  罗洪标将军,1955年授于大校军衔,1961年晋升为少将军衔。曾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和一级红星功勋誉章。

  罗洪标将军从小参加农民暴动,投奔红军,参加创建中央苏区和历次反“围剿”、转战闽赣、长达两年的艰苦长征、挺进冀中坚持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进军大西南及新中国成立后为保卫世界和平进行的抗美援朝和授越抗美斗争。他身经百战,九死一生,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他是千百次奋斗牺牲中锻造出璀璨夺目的一代将星。他光辉的一生和英雄事迹将永远激励中华儿女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英勇奋斗。

                                                                                                                          李家玉、刘尊鑫

 


 

  
        1951年3月22日至23日,34师分批从长甸、宽甸出发,通过长河口浮桥跨过鸭绿江。因为过渡的部队比较集中,一部分单位组织男同志从水浅的地方涉水过江。3月的江水还比较凉,我们的战士每人携带的装备加口粮都在五、六十斤以上,走浮桥都不轻松,何况从水底不平的江中涉渡,不少人跌倒在水中,身边的战友将他们扶起,浸过水的装备又给他们增加了不少负担,湿漉漉的衣裤也影响他们的行动,弄不好还会着凉生病。我赶紧命令部队停止从水中涉渡,宁可慢一些,也要从浮桥通过。一些指挥员觉得我有些小题大做,认为年轻人趟水过江没什么了不起,我告诉他们,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我不想看到仗还没有开打就发生非战斗减员,何况前面还有七百多里的山路要走,不知还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

  部队过江后做暂短停留,等所有部队都跟上来后继续前进。

  根据先期入朝部队的经验,我们采取夜间行军,白天宿营。开始几天还好,大家的情绪也比较高。四五天后,美军侦察机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不时在公路沿线投放照明弹。悬挂在小降落伞下的照明弹从空中缓缓落下,照的地面通亮。有的地段还出现了敌特发射的信号弹,点燃的火堆,给敌机指示方位。不少战士开始没有经验,看到照明弹就赶紧隐蔽起来,可半天也不见敌机来丢炸弹,等照明弹熄灭了以后才敢爬起来继续前进,大大影响了行军速度。我们告诉大家,这些飞机是来侦察的,不必太紧张,如果是敌人的战斗机或轰炸机,我军和人民军沿途设置的防空哨会提前发出警报,听到一声枪响,表示敌机来了,听到连续两声枪响,表示飞机已经离去,警报解除。

  志愿军的武器装备虽然不如联合国军,但已经是大大改善了。我们这些指挥员,过去行军打仗是骑马,现在是坐吉普车;过去基本是步兵,团一级单位最多也就配备迫击炮;现在师里配备了炮兵营和高射炮营,各团还有机炮连和高射机枪连;过去后勤部门少,运输工具多为大车,现在不仅有配备一百多辆汽车的运输大队,还有战勤处、卫生科(下设三个卫生所(、担架营(下辖四个连)等,各团还分别设有卫生连、辎重连、担架连等等。部队牵引山炮、野炮等大小炮的汽车、大车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加上后勤部门的运输车队,足有好几里长。这些都给部队行动增加了难度。走到路窄的地段,人、车、牲畜挤在一起,你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夜间行军,汽车要开大灯,再隐蔽也躲不开敌特的眼睛,敌机老远就能发现,危险可想而知。

  行军大约一周后,敌机开始对我运动部队狂轰滥炸,车队遭受了很大损失,特别是炮兵,车辆和装备被炸毁的越来越多。有一个高炮营的装备几乎损失殆尽,不得不半途返回国内领取新的装备。我和尤师长商量,这种被动局面必须扭转,既然美军算准了我们是夜间行军,索性我们把车辆安排在白天行动,步兵仍夜间行军。果然,这一招挺灵,我们的车辆和重装备,连续两天一大清早就开始行动,前进不超过两个小时就隐蔽起来,敌军侦察的敌机扑了空,车队再继续前进,一小时后再次隐蔽,这样走走停停与敌机玩起了捉迷藏,居然每天都能比较安全的前进六十公里以上。而步兵在夜间行军,既便于隐蔽躲避轰炸,又没有了车辆的干扰,行军速度也大大提高。其他部队的车辆和装备就没有我们幸运,损失要大得多。4月10日我师经过连续行军18天,全部通过伊川大桥,突破了美军最后一道重要空中封锁线,顺利到达上级指定集结地。

  4月13日,全师在伊川地区对前期的行军进行了总结,对表现突出的单位和个人进行了表彰,对出现的问题进行了认真检讨,对个别动摇分子进行了严肃处理,其中有两名怯战装病的战士,被送交军法处严办。

  根据命令,3兵团将和早我们一个月入朝的第19兵团,还有正在前线与敌作战的第9兵团共同展开,实施第五次战役。19兵团三军并指挥朝鲜人民军第1军团为右翼突击集团,3兵团三个军为中央突击集团,9兵团并指挥39、40军共五个军为左翼突击集团。总部的战役意图是要阻止联合国军从侧翼登陆袭击我军的计划,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紧接着第四次战役的防御作战直接转入主动进攻的第五次战役。

  这是3兵团入朝后的第一战,也是志愿军投入力最多的一次大战役,部队进入了临战前的戒备状态。兵团发布了动员令,34师各单位也进行了战前动员和武器装备的最后检验。也许是要和从来没有谋过面的外国人打仗,部队的气氛显得过于严肃、紧张。就差三天就要开战了,却发生了一件令我们十分恼火的的事情。侦察连有一个叫岳长青的战士,为了逃避上战场,居然用枪自残,子弹从他的小腿肚子穿了过去。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政治事件,太丢人了,虽然在其他部队也出现过类似的自残事件,但发生在我们师,实在没有想到,我这个政委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大战在即,对这种败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执行战场纪律,以儆效尤。对岳长青执行死刑的命令通告全师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战斗还没有打响,战场的残酷已经初露端倪。

  战前,向团以上干部传达了总部首长的指示:这次战役必须把战役分割和战斗分割结合起来,敌人的战役纵深很小,只有战术纵深,敌人的增援主要是横向的,纵向来的可能性不大,我军必须劈开一个口子,将敌人东西分割开来,如果不能实行这个分割,我们就要失败;而战斗分割是一小块一小块搞,大的迂回包围和小的迂回包围必须密切结合。这些都是根据敌我双方的情况从前期作战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4月22日黄昏,第五次战役正式开始。担任将敌人分割为东西两块的40军出击勇猛,撕开口子后向纵深发展。12军的任务是法化洞和富兴洞方向进攻。34师的任务是,在拿下对面500高地的同时,派出一支部队从高地左翼突击穿插,然后从右翼突击穿插的35师切断敌人退路,会歼正面守敌土耳其旅。我们以101、106团为第一梯队,100团为第二梯队;101团负责插,106团负责拿下500高地。加强我师的两个炮兵团首先向高地炮火准备,敌人的炮弹也开始向我们打来。担任主攻的106团几个营团干部正在掩蔽所里等待炮火过后发起步兵冲锋,被敌人一颗炮弹击中掩蔽所,团长宋崇魁不幸头部中弹牺牲。出师未捷身先死,消息传来,我和尤师长悲痛不已,但时间已来不及让我们多耽搁,立即命令副团长蔡和鸣代理团长,指挥部队发起冲锋。守军土耳其旅凭借占据有利地形和坚固的防御阵地,以强大火力阻止我冲锋分队的攻击。因为高地前面是一片无遮无掩的平坝,我们的战士虽然非常勇敢,动作迅速,在敌人照明弹的照射下,暴露无遗,几次冲锋都无功而返。尤师长在指挥部里急得直拍大腿。我们侧翼的35师和101团突破了敌人的阻击,已经在向纵深发展,过去快三个小时了,可我们还被挡在500高地前动弹不得。突然又传来消息,说敌人已经弃守阵地撤退了。后来才得知,接替麦克阿瑟新上任的联合国军总司令李奇微,已经获知我军又有大批部队入朝,预计会再次向他们发起新的攻势。在第四次战役还在进行当中,他就已经下令部队在后方提前设置了两道新的防御阵线;当我军发起第五次战役时,他们主动放弃一些突出阵地,进行有组织的后撤。500高地守军的顽强抵抗,就是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赢得时间。敌人在高地上只给我们留下了四十多具尸体。

  106团占领高地后继续追击撤退的敌军,前方遇到的都是小股敌人,而且一打就跑,部队进展很快,连夜渡过汉滩川向杜岩洞方向击。第二天天亮以后,敌人的远程大炮不断向我方轰击,飞机也一批批飞过来轰炸,造成我军伤亡增加。兵团部命令12军要快速穿插,截断土耳其旅和美军第3师的退路。106团的突进速度最快,已经接近三十八度线美3师的阵地。而此时,负责包抄的35师两个团却因白天遭到敌人炮击和轰炸,隐蔽起来不敢前进,结果给土耳其旅和美3师以喘息机会,使他们逃脱了被分割包围的厄运,撤退到预设阵地开始组织抵抗。我师101团和106团连续三天日夜兼程,于25日越过了美军三八线防御阵地,又继续向南推进。26日接到兵团命令,要部队停止前进就地休整补充弹药。但由于通讯中断,第一梯队的两个团没有接到命令,继续按照原计划行动。不久,101团联系上了,就地待命。我和团长蒋国钧带领第二梯队100团带着补充的弹药、粮食向他们靠拢。而106团直到第二天才联系上,他们已经推进到竹叶山地区。根据他们的报告,黄昏时,该团3营在一条山沟里发现了数百辆敌军坦克和汽车组成的车队,延绵了几公里长,正在准备在那里过夜,请示是否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情况上报到兵团部后,首长认为是逮到了一条“大鱼”,命令106团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争取截断敌车队的退路,一定要坚持到大部队赶到;同时命令各部急速向竹叶山推进。

  我接到命令后,带领100团前去与101团会合,然后分路向竹叶山前进,天亮时已经接近了竹叶山。这时接到106团报告,敌人已经发现退路被截断,正在向我3营占领的几个高地发起猛烈进攻。敌人火力太猛,3营抵挡不住,边打边撤,正在向团部所在地竹叶山主峰靠拢。我立刻通知走在前的101团,迅速向竹叶山主峰前进。一会就接到了101团的报告,说他们已经到达竹叶山主峰,没有发现敌人,周围也没有战斗的迹象,只听到南边有枪炮声。我要他们立即核实情况并向师部报告,并命令他们迅速派出一支部队继续向有枪炮声的方向侦察前进。没想到我的命令他们没有执行,而且认定到达的地方就是竹叶山主峰。等我到了那里,106团已经撤了下来,我们到达的地方虽然也算是竹叶山支脉,但离主峰还隔着两座山。本来有可能被截断退路的敌军,又溜走了。34师派出的侦察分队一直跟着美3师的撤退部队,并先敌到达清潭川,炸断了近百米长的钢筋水泥大桥,想迟滞敌军撤退。没想到,美军的舟桥部队不到1小时就搭建起一座钢结构的简易浮桥,等我跟进的35师到达时,美军已经扬长而去。战至4月28日,联合国军主力撤至汉城及北汉江、昭阳江以南稳定战线,我军失去了歼敌战机。4月29日,总部命令参战部队停止作战行动,休整待命。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作战结束。

 


 

  12军在休整期间对第一阶段的战斗情况进行了总结,检讨了首次作战中存在的诸多问题,特别对35师两个团不能坚决执行命令,畏缩不前,失去战机的行为给予严肃批评,对主官做出了撤职留任的处分。军副政委李震怒斥他们的行为“可耻”!称我军用多少烈士流血牺牲打出来的英勇顽强,敢打敢拼的战斗作风,就断送在他们手里。我在34师的总结当中也郑重提出了对执行作战计划不坚决的问题,批评了个别指挥员主观臆断,执行命令拖泥带水,指出这是非常危险的,必须加以纠正。1兵团部队也出现类似情况,两个先头师师长和政委也被处以降职和通令警告处分。

  34师第一阶段作战中虽然消灭了土耳其旅的一些零星部队,但总的战绩不尽如人意。在总结中,师党委要求大家,特别是各级指挥员清醒地认识到,尽管土耳其旅的战斗力并不很强,但武器装备的优势还是很明显,又有美军强大火炮支援和空中绝对优势,单靠我军传统战法取胜,难度很大。刚入朝的3兵团和19兵团正是由于缺乏对联合国军作战的经验,对地形不熟悉,白天不敢大胆穿插迂回,失去了不少战机。而9兵团指挥的26、39、40军,在参加第四次战役后没有得到休整,又直接参加第五次战役,在西线连续作战,却有不俗表现,从中不难看出我们的差距,我们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向先期入朝的兄弟部队学习。我们还没有直接与美军接触,一定要充分考虑到各种困难,加强思想教育和战场纪律,提高战胜敌人的信心和决心,争取打好下面的仗。

  经过十余天的休整补充后,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就要开始。

  总部的意图是,第二阶段以大量消灭南朝鲜军队为主,以孤立和分散联合国军,削弱其战斗意志。鉴于南朝鲜部队主要集中在东线,我军兵力配备做了调整,以19兵团在美军集中的西线发动攻势,牵制美军:以3兵团在中路割裂美军与南朝鲜军队的联系,阻击美军的驰援;以9兵团和朝鲜人民军金集团在东线主攻南朝鲜守军,力争歼灭其四到五个师。12军受命归9兵团指挥,参加东线主战场的会战。

  9兵团是第一次战役后出国参战的部队。为了彻底粉碎美军扬言圣诞节前结束朝鲜战争的计划,9兵团入朝后即投入第二次战役,在东线长津湖一战成名。第二次战役发生在1950年11月间,北朝鲜已是严冬,最低气温达零下三十摄氏度。9兵团从南方开到北方,许多人身上还穿着单衣。他们的对手是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美军主力,其中陆战1师是美军陆战队中历史最悠久的部队,出自于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的美军,号称是没有败绩的王牌部队。据战后美军自己的统计,24000余人的陆战一师,战斗和冻伤减员共计11700余人,达总人数40%以上。9兵团所部共歼灭包括美陆战1师、美3师、美7师等各部13900余人,其中围歼美军二战中在诺曼底登陆时立下奇功的王牌特种团“北极熊团”,是志愿军中第一支歼灭美军成建制团的的部队。9兵团也在战斗中受到重大损失,其中战斗伤亡19000余人,冻伤减员28900余人,冻死1000余人,冻伤后医治无效死亡者3000余人,总计减员达48000余人占兵团全部兵力近三分之二。此战彻底扭转了朝鲜战局,迫使美军放弃平壤后撤,我军推进到三八线。惨烈的长津湖之战被美国西点军校作为经典战例编入其战役教材。在9兵团中,就有在四川起义的原国民党军16兵团的指战员,我曾参与对他们的整训工作,并亲自将他们送往华东军区,合编入第9兵团。现在能与他们并肩战斗,实在是一大幸事。原9兵团司令员宋时轮曾对下15万将士,尤其是原国民党16兵团1500余四川籍起义将士和牺牲在朝鲜战场的3万余四川籍子弟兵表示崇高的敬意和怀念。

  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总的行动部署是,以第19兵团人民军第1军团在汉城东西两侧渡江佯动,牵制美军主力;以39军南渡昭阳江,掩护3兵团和9兵团隐蔽东移,集中兵力,出敌不意,攻击县里地区的南朝鲜第3、第5、第7、第9师。

  9兵团制定的作战计划:第一步以第20、27军和人民军金集团第2、第5军团形成双层钳形合击圈,歼灭县里地区的南朝鲜第7、第9、第3师,以12军会同27军一部围歼鹰峰、釜峰地区的南朝鲜第5师。第二步,如进展顺利,各部再伺机围歼南朝鲜首都师和第11师。

  根据兵团下达的任务,12军召开了师以上干部作战会议,决定以31师、35师分别向长水院、寒溪方向突击,并分兵控制丰岩里和长坪里,合围南朝鲜第5师;34师为预备队。

  从5月10日开始,9兵团和3兵团各部秘密向东线转移。由于山路狭窄,运动的部队多,又是夜间行动,人、车、重装备交汇在一起,大大影响了行军速度,天最多能走十几公里,走了四天才到达战役出发地。就在东线部队集结过程中,由杨得志司令员和李志民政委指挥的19兵团三个军和朝鲜人民军第1军团,在汉城正面的高阳至加平一线,向美军发起了猛烈地攻击,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

  12军到达出发地后,又接到9兵团的命令,原定任务有所调整,决定三个军分为三路分别突击。12军为右路突击集团,以一个师在人民军第2军团的协同下,向束沙里方向穿插迂回,形成第一道向北合击圈,堵住敌人南逃之退路;另派一部兵力向寒溪、鹅湖穿插,切断洪(川)杨(口)公路,构成第二道合击圈,任务也是堵住漏网之敌南逃之路,同时准备阻击敌军向北增援;军主力并指挥27军一个师分别从西、南两面攻击南朝鲜第5师。兵团首长特别要求:各级指挥员必须靠前指挥,遇到敌人能战则战,不宜战则从侧翼绕过去,不要恋战小股敌人而贻误战机,坚决插兜住敌人主力,这是实现战役意图的关键。军首长也强调:部队必须发扬勇敢顽强作风,克服一切困难,不惜任何代价,迅速穿插,途中不要恋战,敢于白天作战,不顾一切,勇猛突击,确保按时到达指定地,坚决截住敌人,打好这场歼灭战。

  为了缩短攻击距离,全军于战役开始前秘密涉渡昭阳江,大胆抵近敌人防线。根据战前提供的情报,12军的正面是南朝鲜军两个师的结合部是敌人防御的弱点。12军决定以31师并指挥100团,配备一个炮兵团执行战役穿插任务,向长水院方向攻击前进;35师配备一个炮兵团,攻击加里山,切断洪杨公路,以一部兵力控制寒溪、长坪里,师主力由南向北攻击南朝鲜第5师;34师率两个团尾随31师之后,由西向东攻击南朝鲜军第5师。

  31师在战役第一阶段作为预备队,没打什么仗,赵兰田师长在准备会上就表示,一定要打好出国第一仗。

  5月16日下起了大雨。下午,战斗在雨中打响。由于配属行动的炮兵行动迟缓,攻击前未能完成炮火准备,各师团依靠自己的迫击炮和无后坐力炮掩护步兵发起攻击,敌人的炮火给我进攻部队造成不小的伤亡。31师的攻势很猛,经过一个小时就突破了敌人主阵地。虽然还有小股敌军占据着鹰峰山和洪川蚬两侧高地,但赵兰田果断命令留下少数部队肃清残敌,主力迅速纵深穿插;34师随后跟进。当31师先头部队到达自隐里以北的三巨里地区时,遇到炮火拦截,敌人在附近高地设置的防御阵地配备了强大火力,并有十几辆坦克阻击我攻击部队。这是出乎我军意料的战前提供的情报,自隐里是南朝鲜军防御结合部的间隙地带,没有主力设防,所以我军才选择了这条穿插路线。现在遇到的情况出人意料。31师考虑到这里的敌人绝不是一般的小股部队,决定留下一支小部队监视三巨里守敌,主力绕道前进,按照预定计划完成穿插任务,向南疾驰。

  35师从右翼向加里山方向的穿插遇到了很大困难。加里山在自隐里以南近30里,坐落于寒溪北面,坡陡路窄,树木丛生,布满岩石,主峰海拔高达千米,地势险要,是自隐里、寒溪的天然屏障,也是35师完成第二阶段任务的必经之路。敌人发现我穿插部队后,以炮火封锁了前进道路。35师在战役第一阶段时,由于畏缩不前,有两个团的主官受到处分,此时不敢怠慢,冒敌人的炮火勇往直前,结果伤亡惨重,仅通过敌人炮火封锁线,就伤亡六、七百人。这时天已全黑,雨越下越大,即使这样,他们也不敢懈怠,继续沿着狭窄湿滑的小路向山上攻击。但敌人的火力太强大了,重磅炮弹不停地落下,一颗炮弹砸下来就是一个几米直径的大坑。敌人前沿布满地雷,似乎早有准备。敌人阵地久攻不下,师长李德生急了。战后他说,当时催问103团和104团什么时候才能拿下来?前线报告说敌人火力太猛:他说,我不管那些!你们什么时候拿下?对方居然半天不回答。后来是一个副团长抢过话大声说:天亮前拿下,打不下来我提头来见;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从晚上8点一直战斗到凌晨3点多钟,35师终于攻下了加里山。当战士们俘虏了十几个敌军时,才发现打了一晚上的对手根本不是南朝鲜军,而是美军第2师第38团的部队。消息传来后,我们都很震惊,怎么情报会出入那么大?从31师的战报也证实,他们在三巨里遇到的敌军也是美军。敌情的变化已经没有时间让我军改变原来的计划,只能继续执行穿插任务。35师翻越加里山后,又遇到了法国营的阻击,他们在掩护美军撤退。等我军追击到山下沟里时,敌人的炮弹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我们的战士一片一片倒下。这时天已大亮,雨也停了,敌机一批批飞临战区对我军狂轰乱炸。敌人的炮击轰炸过后,加里山下一片狼,尸体如山。赶上来的军副政委李震被眼前的惨境惊呆了,放声恸哭。此役,35师副师长蔡启荣等师以下指挥员就牺牲20余人,有的营打的只剩下数十人。

  35师付出了代价,但总算占领洪杨公路,堵住了从自隐里撤退的美军23团和法国营的退路。此时,随31师跟进的34师两个团已经到达三巨里地区,31师正从自隐里向东敌人纵深迂回,敌人处于我三面包围之中。

  12军首长认为这是歼灭美军一个整团的绝佳战机,向兵团部建议,鉴于31师在前期作战中穿插战变成了攻坚战,很难按预定时间到达指定位置,是否停止穿插置任务,留下来与34师合围美23团。但这个建议没有被接受,9兵团指挥部仍要求31师继续完成穿插任务,只同意留下100团归建34师。但此时100团已经按照原计划向南深入,一时联系不上。而此时35师伤亡惨重,只能在洪杨公路一线阻击逃敌。曾绍山军长来到我们指挥部,指出目前的形势虽然对我有利,但敌人的坦克、大炮、飞机对我们的威胁实在太大。现在34师只有两个团,又没有炮火支援,能不能拿下自隐里?我和尤师长表示绝不能让到手的“猎物”跑掉。尤师长说:“美国鬼子就是钢铁打的,我也要咬他几口!”

  5月17日下午,34师两个团进到洪川地区。我们爬到山顶发现,在自隐里山沟里隐蔽着敌人大批汽车、坦克、炮车。尤师长见状很激动,大声说:“太好了,总有算揪住尾巴了!”我问他:“怎么打?”他说:“把团长叫来说说。”101团团长张超和106团代理团长蔡和鸣来了以后,尤师长征求他们的意见。他们认为夜间发起攻击不是很有利,敌人占领了对面的一些高地,我方一旦暴露就会遭到敌人炮火攻击,部队很难展开;另外,一旦开战,敌人机械化车队就有可能迅速撤退,我们要想追上他们很困难。不如连夜派出一支部队绕到前面,截断敌人车队的退路,主力在山间隐蔽展开,等天一亮发起攻击,胜算更大。我不太同意他们的意见,认为你出敌不意也是致胜良策。敌人在这里过夜,突然遭到攻击,必然自乱阵脚,只要发挥我军近战夜战的特长,让他们的大炮坦克无法发挥优势,是能够有效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的。为了防止逃跑,可以派出突击队,在前方炸毁敌人车辆,也能起到迟滞作用。战役第一阶段时,106团就曾错过一次机会,我们应该汲取教训。我的意见没有人附和,我知道这两个团长都在等着师长拿主意。这个部队的干部似乎有这个传统,对外来的人,比如像我这样从一野调来的部,都不是很放在眼里。最后尤师长拍板,采纳两位团长的意见,决定第二天一早对敌人发起攻击。

  朝鲜的日出时间比较早,四点多天已大亮。我军还没有开始攻击,敌人的车队就已经动起来了。尤师长赶紧下令两个团开始进攻。但大白天从正面进攻收效不大,敌人却调来大批飞机掩护其突围,很快就突破了企图截断其后路的101团2营的阻击,开足马力向南扬长而去。

  这股敌人沿洪杨公路撤退,被早已在前面预伏的35师迎面拦截,击毁了前面的坦克和车辆,整个车队瘫痪在公路上动弹不得。敌人被迫放弃车辆,在敌机的掩护下向我阻击部队发起攻击。34师追击部队也上来了,两面夹击敌人。就在敌人拼命向南攻击时,突然寒溪方向由几辆坦克开道,后面跟着载满美军的数十辆卡车,冲破了公路上我阻击部队设置的路障,鹰峰方向的南朝鲜军一部也赶来救援,被堵截的美军乘机随后溃逃而去。此战35、34师消灭美2师23团和法国营大部,俘获美23团副团长以下200余人,击毁缴获坦克和各种车辆250余辆。

  5月19日,34师继续南下追击南逃的美军,到达自隐里东南方向的塔洞、白羽山地区。随31师向南穿插的100团,已经进至上、下莲洞地区,与南朝鲜第5师部遭遇,形成对峙。

 


 

 
     31师前卫团92团在穿插至丰岩里时,与增援而来的美3师遭遇,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兵团部命令31师主力不可恋战,继续向南穿插,切断下珍富里南朝鲜伪军第3军团指挥部及溃逃之敌,92团暂归34师指挥,由正面选择敌军间隙向栗实里疾进,准备协同27军围歼美3师第15团。

  从34师所处塔洞、白羽山地区前往栗实里,大约80余里。此时部队已连续奔袭作战三天,指战员疲惫不堪,断粮一天,弹药也只得到少量补充,如果连夜穿插,怕体力不支。我和尤师长商量后,报请军部是否能让部队做暂短休整。军部请示9兵团指挥部后电复,宋司令员认为:我部战机甚佳,努力为之。

  接到命令后,我们通知100、101团于黄昏出发,务必于规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100团此时与南朝鲜第5师一部对峙,正准备发起总攻,团长蒋国钧和政委苏长远亲自跑到师部来请战,想打掉面前的敌人后再出发。尤师长严厉对他们说,上级的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必须坚决执行。蒋国钓情绪不小,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我对苏政委说,上级的部署必然有其道理,应该会有更大的战机,要和大家讲清楚,不要贪恋眼前的小利。

  100团出发没有多久,蒋国钧就又跑回师部,称前进方向已有敌军展开设防,找不到可以穿插的间隙。尤师长命令“找不到空隙打也给我打出一条路!”蒋说“就是打过去了也不可能按时赶到!”蒋科参谋长说:“赶不到,也要走!”蒋国钧甩手走了。我感觉蒋国钧还是有情绪,对尤师长说:“我到前面去看看。”尤师长说:“你别去,不用管他,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你就呆在这里,有情况我们也好商量。”蒋国钧是个老红军,也是这个部队的老人,脾气也不小,只是在尤师长面前比较收敛。

  阻击我们前进的是刚从侧翼调过来的南朝鲜军第7师的部队,100团组织了几次攻击都未奏效,前进不得。我们得到报告后,尤师长又向军长请示,是否能改变计划,先消灭眼前之敌。曾军长不久来电说:经请示兵团部,命令依旧。尤师长随即下死命令给两个团,立即停止正面攻击,绕道新洞,继续执行穿插任务。

  部队又继续前进了。情况证明,并不是敌人的防守无间隙可乘,而是前卫部队没有认真去寻找空挡,恋战而又不能速决。遗憾的是,宝贵的时间就这样一次次被耽搁。天已全黑了,我们才前进了十几里地。当绕过正面的防御到达新洞时,前卫团又遇到增援上来的南朝鲜军的堵截。敌人已先期占领了周围的高地,构筑了工事,凭借有利地形顽强阻击。100团组织了多次攻击,天都快亮了,也没能打开通道。我们命令101团增援上去,务必在天亮之前突破敌人防线。

  5月20日天亮前我们赶到前线时,才发现两个团会合后并没有再发起攻击,而是留在了原地。尤师长脾气上来了,当着我的面骂起人来。我知道他的心里也窝着火,上级规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我们离目的地还有三、四十里。我安慰了他几句,说:“天马上就亮了,现在最主要的是掌握好部队,避免在白天遭到敌人远程支援炮火攻击和飞机的轰炸。立刻将情况向军部报告这里的情。”电报发出后,军部并没有马上回复。尤师长命令两个团注意隐蔽好部队,观察敌人的动向。

  天大亮后,敌人果然调集大炮和飞机攻击我隐蔽在山沟里的部队,造成不小的伤亡,101团政委臧克力也被炮火击中牺牲。继续攻击前进还是后退,我们处于两难的抉择。我的意见是:在没有接到新的命令前,必须坚决执行原定计划攻击前进。尤师长和蒋科参谋长都没有表态。我理解他们,因为在战役第一阶段,19兵团两个先头师师长和35师两个团的团长就是因为没有坚决执行上级的命令,畏缩不前,挨了批评,受了处分;有此前车之鉴怎能不慎之又慎?我见他们不表态,建议召开临时党委会听听大家的意见,再作决定。

  我主持会议,先谈了自己的意见。100团团长蒋国钧还是一脸的情绪,蹲在那里大声说:“谁愿意打谁打,反正我是不打了!”我厉声对他说:“你说不打就不打了?你还有没有组织观念?现在开会就是要研究一步怎么办?上级的命令摆在那里,光说不打,你也得说出不打的道理!”他闷着头嘴里嘟囔着。尤师长说:“你嘟囔什么?有屁放出来!”他不吱声了。政治部主任傅甲三说:“现在的问题是部队伤亡很大,已经断粮两天,不能不考虑部队的实际情况。上级的命令是要执行,但现在已经不能按时完成任务,要把我们目前的状况实事求是的报告给上级。”参谋长蒋科说:“继续打下去确实很困难。目前我们是三面受敌,硬打强攻不是不可以以我们目前的力量,还是能打过去的。但周围的敌情我们一点也不了解,原先提供的情报已经证明出入太大,面前的敌人主力并不是南朝鲜军,而是美军,即使突过去,还会遇到什么很难说,能预见到的就是肯定会进一步增加部队的伤亡,而且完全不可能按时到达指定位置”。我表示同意他们的分析,并问尤师长:“那我们该怎么办?说说你的意见?”他说:“我没有什么可说得了,我也同意不打,要受处分我担着!”我说:“我们现在是开党委会,如果大家都同意不打,那也是党委的决定,首先是我这个党委书记的责任!”“既然大家都同意不打,那我们就定下来,目前要做的是赶紧把部队撤下来,避免更大损失,同时向军部和兵团部报告情况和我们的决定,原地待命!”尤师长一拍大腿:“就这么办!”

  很多年后我看到个别原34师的干部写的回忆文章,对这段经历做了不太负责的记述。其中有这样的描述

  罗洪标说:“大家研究一下,看看怎么过?”

  蒋国钧:“谁愿意过谁过,我是不过了!”

  尤太忠没有吱声。

  张超忙打圆场说:“共同研究一下,制定个方案,看看哪里有间隙,能穿插过去”是继续前进?还是后撤?34师几乎到了生死攸关时刻。

  晚上,在新村一座小民房里,34师召开了临时干部会,参加会议的有:尤太忠、罗洪标、蒋科、傅甲三、蒋国钧、张超、成冲霄、唐永舜等。

  会议开始,罗洪标说:“上面要我们去,还得去,打过去为藏克力报仇,为牺牲的同志报仇!”罗洪标作为一个政治委员,在最困难的时候没有放弃战斗到底的决心。

  听了罗洪标的话,蒋国钧操着他的四川话说:“哪个有本事打过去,哪个去!我是不去了。”“肉弹子碰不过铁弹子。”接着又补了一句

  在朝鲜战场,战斗异常残酷,各级都强调反对右倾,宁肯前进一丈,也决不后退一尺。在座的只有蒋国钧敢讲这个话。

  “部队伤亡大很疲劳了。”成冲霄补充了一句。

  蒋科长吁短叹地不表态,作战科长唐永舜在盯着地图看。尤太忠眉宇中间已被拧得发红,变紫。会议一时陷入僵局,气氛十分沉闷。

  罗洪标:“师长,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尤太忠开口了。他说,我也不去了。现在一个是犯组织错误,一个是犯思想错误。我宁肯犯组织错误,绝不机械执行命令。再这样被动挨打,往敌人炮火堆里送,部队都要拼光了!现在要当机立断,先把部队转移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了解整个情况,再确定下一步任务。(注:尤的这段话在原文中没有用引号,不知是谁杜撰的)。

  “走,给上级发电报,我尤太忠没这个力量打了,请求处分!”尤太忠猛地站起来,要走。

  尤太忠从河南光山一个撵着红军队伍入伍的放牛娃,到成长为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师长,这其中,打过多少硬仗、恶仗,哪一仗不是上级指到哪打到哪,哪一仗不是守如钉,攻入锥,没有叫过一声苦,没有喊过一声累,而现在竟然做出了“停止攻击,后撤”的决定

  34师的电报还没发出去,上级的电报来了。尤太忠急切地问:“几个字?”回答说:“二十几个字。”尤太忠一听,便立即部署部队转移。唐永舜很纳闷,一问,果然是撤退命令。尤太忠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他认为,如果是撒退命令,电文就很短如果是进攻命令,电文肯定会长,因为要有决心部署等。

  这段文字的本意是烘托师长的战斗经验和断处置异常情况的决心,却忽略了最普通的常识。战场上的电报有谁能够因为字多字少就能判断出是什么内容?就能知道是要你进攻还是后撤还是原地待命?除非是“神仙”!而实际情况与这些随意描述的情况往往是相反的,进攻的电报往往字少,因为作战部署早有预案,没有特殊情况,电报内容一般都会很直接、简短,二十几个字,在进攻内容的电报中已经算是比较多的了;而因情况变化需要改变作战方案甚至命令撤退的电报,字数一般会比较多,因为要规定撤退的路线、集结地,还要预撤退中不顺利而规定备用方案。正常的指挥员在接到电报时,即使先不看,也不会幼稚的问是“几个字?”而会直接问“什么内容?”或让参谋直接将电报念出来,尤其是在部队面临及其复杂、紧急的情况下,更会慎重,绝不会靠猜测轻易下决心,那将是对整个部队和指战员生命的极大不负责任。

  曾担任过12军军长的徐承云中将、政委潘瑞吉中将,在他们联袂署名的回忆文章《势如旋风——第五次战役(十二军片段)》中,对34师当时的情况是这样叙述的:

  “34师不顾一切向前穿插。两天就前进了二百里,几乎快到东海岸了。他们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孤军深入,又失去和军指的联系。34师立即停止前进,召开了临时党委会。经验告诉他们,应回头向军指挥所靠拢,政委罗洪标见大家一致,拍板说:撤!

  第二天,34师才和军指挥所取得了联系。指挥所报说,敌人以十三个师的兵力组成快速特遣队,已插到我后方,你们北撤到五台山集结。罗洪标又召开党委会作出决定,甩掉辎重,轻装快速北撤。师的决定当即就传达到每一个战士,团营都埋掉火炮,把马匹都集中拴在树林里,他们不走大路专选山间小道夜行。罗洪标亲自带一个营断后,他让师长尤太忠先行。

  罗洪标原是二师四团团长。入朝前贺龙同志推荐说:罗洪标是我的兵,红军干部,军政双全,给你们当师政委。在这关键时刻,他起到了政治委员的决策作用。他回到谷山向军长曾韶山报告:我师安全撤回,没有一个掉队的,没有一个逃亡的。曾韶山特别感到高兴的是,部队是百分之八十来自蒋介石的军队,他们叫解放战士。在这危难的关头,竟未反叛一人,这反映了我们思想政治工作的无比威力。十分兴奋的曾军长感慨地说:你罗洪标和尤太忠功德无量啊!”

  当然,情况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在我们分别给军部和兵团部发了电报,详细报告了情况后,随即就将部队撤到了较为安全的地带。我们在等军部的回电,直到第二天早上。

  因为在5月20日一天里,敌军强大炮火的攻击,给我师两个团造成很大伤亡,我们一面等上级的回电,一面组织各单位救护人员和担架部队将伤病员往后方转移。作战部队已经断粮两天,我们将各团上交的缴获敌人罐头、压缩食品、饼干、黄油、糖果等和机关、后勤单位集中携带的粮食及个人带的炒面都拿出来分给部队。

  尤师长对我说:“光在这里等回电不行,要派小部队出去侦察,现在两眼一抹黑太被动。”我同意他的意见。

  5月21日下午,军部的电报终于来了,通知战役行动结束,要我师后撤至白羽山一线待命。

  当时的电报内容还没有涉及美军已经发起反击的消息,这个情况都是后来才弄清楚的。

  接到电报后,我们马上通知已经穿插到前方的106团和临时归我师指挥的在丰岩里与敌作战的92团立即执行后撤命令;同时组织100、101团作后撤的准备。

  入夜,我师派出的两支侦察分队回来报告,在我们东西两侧均发现美军以坦克开路向北运动,还遇到已在回撤的27军的部队。尤师长听到这个消息后感到情况异常,命令侦察分队再去探明情况,并嘱咐他们探明情况后要快速跟上后撤的部队。

  5月22日,大部队开始向后方转移。途中又接到军部电报称:有迹象表明,美军乘我军撤退之际,已开始发起反击,要各部务必提高警惕,加快撤退速度,防止敌人偷袭,同时组织好伤病员的撤离工作,不可丢下一个伤员。不久,又有电报通知,说总部已命令12军归还3兵团建制,请各师除与军部保持通讯联系,同时向兵团部汇报各自位置情况,以接受新的指示。尤师长随即命令给兵团部发报,但一直没有回音。后来才知道,3兵团指挥部的电台一度关闭,根本没办法联系上。

  对上级的这种安排我实在不理解,我们周围的友邻部队都是9兵团的,即使回制也应该是战役结束以后,而不应该是现在。

  撤退途中,34师整体上还比较有序,但由于伤员太多,加上辎重和炮车与人混行,影响了部队的行进速度。这时,担任前卫的101团报告,在我们的前方发现美军的坦克和炮车,部队已受到炮火攻击。

  尤师长听到这个消息很震惊,一度怀疑是不是搞错了?敌人怎么会跑到我们前面去了?经再次追问,证实确实是美军的机械化部队。他问我怎么办?我说现在能打仗的只有一个多团,而且带着这么多伤员,建议把辎重丢掉,全体人员轻装,改走小路前进。尤师长听说要把大炮和辎重都丢掉,有些犹豫。我知道他的顾虑,主动丢弃装备的责任太大。于是我说,那就再开个会听听大家的意见。我通知师部和两个团的党委委员集中,向他们说明了目前的形势和我的意见,强调我们现在首要任务是争取把部队完整的带回去,人是第一重要的。大家都不说话,看着尤师长。师长见他们都不表态,就说:“没有反对就是都同意了!就按政委说的办!”尤师长拍板了,立即传令下去执行,务必传达到每一个人。炮兵营的同志们真的舍不得这些看家宝贝,但命令下来了,也只能掩埋好大炮和炮弹,将炮车和骡马丢弃。战士们把与战斗没有直接关系的备装也全部丢弃,随身携带轻武器和足够的弹药。部队不走大路改走山间小路,翻山越岭,到达了白羽山地区。这时又接到军部命要我师就地阻击敌人的反击,掩护军主力后撤。因100团损伤过半,能战斗的人员大部分被派去运送伤员了,我们就命令担任前卫的101团变后卫,阻击追上来的美军第2师:部署100团剩余的部队掩护师部和直属队继续向军部所在地靠拢。

  这时,34师的三个团已分置三个地点,100团随师部行动,101团在后面阻击敌人,106团穿插的最远,接到撤退的命令也最晚,正日兼程向我们靠拢。尤师长特别嘱咐101团和106团,撤退时一定要避开大路走小路,尽量绕开敌人,注意收拢部队,行动迅速,防止走失和掉队。同时命令101团,阻击敌人24小时后立即向北转移,不得耽搁。

  经过连续四天的翻山越岭,我们终于通过了北汉江大桥,与军部会合。

  尤师长带着几个人守在大桥岸边不肯离去,站在高处远眺着南方,期盼着还没有回来的部队。101团回来了;他们以伤亡600余人的代价,胜利完成了阻击任务并再次绕开了美军“快速特遣队”的拦截,押着十个美军俘虏回来了;其中,2连在536高地奋力阻击敌人,最后阵地上只剩下岳小刚,他收集所有能用的武器一个人奔跑在阵地上打击敌人,直到后援部队上来,后被授予“孤胆英雄”称号;坚守白易山的指挥员全部牺牲,通讯员邹良成挺身而出指挥战友击退敌人一次次进攻,荣立一等功。106团回来了;他们接到撤退命令时,已穿插到三十七度线以南;回归路上与反击的美军相向而行,且战且走,险象环生;他们已断粮三天,各个疲惫不堪,当遇到在江边等待的尤师长时,许多人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他们以伤亡500余人的代价,歼灭美伪军800余人,胜利归来了。陆续回来的还有不少12军其他部队的同志,尤师长总要问经过他身边的人:“后面还有34师的吗?”直到路上已见不到来人,他才离开江边。

  在战役第二阶段的战斗中,34师损失最大的就是100团,伤亡近千人,加上师直炮兵、后勤各单位伤亡的600余人,全师累计伤亡近3千人。其中,敌人炮火直接造成的伤亡达到了60%以上。106团团长宋崇魁、101团政委臧克力、106团参谋长关熙等,都是被敌人炮弹直接击中牺牲。臧克力是著名诗人臧克家的胞弟。按照上级的要求,凡牺牲的团职干部的尸体要运回国内安葬,结果负责运送臧克力尸体的几位同志也被炮火击中牺牲,尸体也找不到了。尤太忠也险些遭遇敌人坦克炮的轰击,如果不是司令部作战参谋郭岱手疾眼快,将他推进身后的山洞,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洞口,才使他躲过一劫,郭岱不幸牺牲。郭岱是个非常出色的小伙子,不仅业务精湛,为人正直、勇敢、热情,而且特别聪明,思维敏捷,牺牲时还不到三十岁;我曾经说他是“标准青年”,要求司令部、政治部的同志们向他学习。这场战争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也使我们失去了一位难得的好帮手。

  由于伤亡太大,后勤运输、医疗、担架单位的任务十分繁重,人员严重不足,不得不把机关非战斗员和男文工队员调去协助抬担架,登记伤亡人员,甚至参与抢救和通讯联络等。文工队员入伍前基本都是青年学生,有文化,有的还会外语,他们见人手不够,就用英语与那些美军俘虏交流,动员他们帮助抬担架,这些美国兵还都很配合。

  由3兵团一部、9兵团27军、19兵团各部在三八线设置的防御阵地,最终阻止了美军的快速反击,至6月10日左右,战斗基本结束。12军在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的战斗中穿插的最远,越过了三十七度线,接到的命令最晚,撤的路程最长,战斗中的伤亡也比较大,奉命撤至后方体整。

  7月上旬,中朝与联合国军开始了长达两年多的停战谈判,期间打打谈谈,谈谈打打。造成这种状态的根本原因,是双方已经形成一定均势。联合国军在武器装备、海空军方面占有绝对优势:中朝方面在陆军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异常坚定的战斗意志也给联合国军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双方各有长短,想继续以战争打破僵局。必然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谈判停战就成了唯一的选择。战线在三八线附近暂时稳定下来,双方都转入了战略防御。

  12军撤至后方后,开始了四个月的休整期。入朝不到三个月,部队连续行军、作战即有成功的经验,也有血的教训,是该好好结一下,以利今后的作战。

  34师在兵团及军党委的统一部署下,组织全师官兵进一步认真学习抗美援朝的意义,提高对中国人民志愿军所担负的国际主义义务和保家卫国神圣使命的认识,树立战胜以美国为首的武装到牙齿的联合国军的坚强信念。同时,要求大家针对每一次战斗中战术运用中存在的问题,各级指挥员每一道指令的得失,各战斗单元的配合是否得力,后勤保障中出现的问题和失误等展开讨论和总结,要求各团以班、排、等为单位组织大家畅所欲言。师里组织了连以上干部的短调班,军部还组织了营以上的干部大会总结经验教训。

  从大的方面总结,第五次战役在决策及时间上、物资准备上、部队战力的考虑上和对敌军军力的估计上都存在不足。首先,第五战役是在第四次战役尚在进行当中策划安排的,对长达近三个月之久而战果平平的第四次战役得失并未做充分的研究和总结,基本是在战役结束的当天就展开了第五次战役,过于仓促。名义上是考虑到要防止联合国军再次以仁川登陆的方式偷袭我军后路,实际上还是急于求成,预期达到的战役目标也过于庞大。其次,在前战役中已经显露我军后勤保障存在严重滞后的情况,敌军空中优势对我交通线的沉重打击,使部队弹药和粮食供给只能维持五至七天的出击作战,这种状况在第五次战役中仍然没有得到改变,造成部队在后期作战中断粮情况严重,造成一定的非战斗减员。再次,对新入朝部队的战斗力估计过高,特别是参战的第3、第19兵团刚到朝鲜,许多复杂情况都是第一次遇到,敌情、环境、地形等等都不熟悉,立即投入到大的战役行动中,难免手忙脚乱,加上通讯联络不畅,削弱了指挥系统的效能,影响了部队的协调行动。其四联合国军的优势方面认识不足,特别是武器装备方面的优势,敌军一个团的重装备甚至超过我们一个军,炮兵集群打击范围和力度也是国内战争中从未遇到过的,颗炮弹覆盖面积少说都在二三十平米,全覆盖轰击的杀伤力度可想而知。另外,因前期作战中所取得较大战果而产生的轻敌思想有所蔓延,特别是在战役的第二阶段仓促结束后,没有估计到敌军以坦克为先导的机械化部队反击的快速和猛烈,造成措手不及。

  从战术角度看,大胆穿插和迂回包围,在前期战中效果不错,大量消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但在第四次战役中,这种战术已经被敌军所了解,并相应地采取了主动快速后撤至预设阵地,待我军因给养告罄停止进攻后再反击;这也是第四次战役中我军未能达到有效杀伤敌军有生力量的主要原因。凡事一而再,再而三,即使再愚蠢的敌人也不会傻到甘愿屡屡重蹈覆辙,更何况是经历过二次世界大战的联合国军。我军机械的贯彻以往的经验,不仅实现不了预期的目标反而受其所累,加之情报工作滞后,对敌军已经改变的战术和部署反应迟钝,造成被动在所难免。第五次战役的结果就证明了这一点。在第一阶段,由于新入朝的一些部队不敢大胆穿插,受到了批评,主官甚至受到严厉处分,本该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但并没有分析真正的原因,而是从思想上片面认为“宁左勿右”,只要坚决穿插,就起码不会犯疑似“怯战”的错误。而在第二阶段,部队贯彻穿插的指示确实坚决得多,甚至在不了解敌情变化的情况下也不顾一切地向前冲。12军突前最远的部队已经到了三十七度线以南,但并没有达到分割包围敌人的目的,反而使战线拉得太长,甚至有些单位孤军深入,结果在撤退时被敌军快速部队截断了退路。幸运的是,12军各部在回撤时战术运用得当,虽然损失不小,但总算整建制的撤回来了。而同在3兵团的60军180师就没那么幸运,全师损失近70%。另外,我军的一些传统战法也必须因地制宜,灵活运用,不可生搬硬套在国内战争中对付国民党军的那一套。比如我军惯常的夜战,往往能出敌不意。而在朝鲜战场上,夜间作战与白天作战区别并不很大。敌军的照明弹长时间悬挂空中,照得大地像白天一样,我们看不清敌人,敌人飞机和炮兵观察哨对我军的行动却一目了然,往往成了他们的活靶子。

  要战胜敌人,必须知已知彼;要知已知彼,就必须对敌军的特点和战术的改变有所了解。总结中大家认识到,联合国军并非是纸老虎,而是真老虎,钢铁老虎,这绝不是长敌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如果不能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就不可正确的运用适合的战略战术有效的保护自己,消灭敌人。承认敌人强大,不是怕它,而是清醒的认识到它的强大只是物质上的,而在精神上,在战斗意志上是虚弱的。而我军在物质上虽然无法与之相比,但在战斗意志上是敌人不可比拟的。这才符合毛泽东关于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的原则。

  实事求是地分析不难看出,敌人装备的优势非常明显,火力猛,突击力强,机动性高。它们在前三次战役中连续吃了败仗之后,也在总结经验教训,以后的作战就比较小心谨慎,进攻时稳扎稳打,齐头并进,防御时能守则守,守不住就快速后撤。在被包围时,往往以坦克为先导,在空中机和地面远程火炮支援下夺路突围,同时调集快速救援部队协助,多数情况下都能成功逃脱,这也是我军难以全歼联合国军整建制的团级以上部队的主要原因。

  基层连队在经验教训的总结中,除了肯定作战中表现突出同志的榜样作用,指出自身的不足之处,对各级指挥员的战场作为也提出了一些意见,其中对团一级指挥员的批评尤其尖锐。如,在第一阶段执行穿插任务中,某些主官犹疑不决,错失了截断敌人后路围歼逃敌的有利时机;在第二阶段进攻受阻后,不是积极主动坚决执行既定任务,想办法摆脱面前的敌人另辟它径,而是消极等待上级的指令,贻误了战机:让部队长时间暴露在狭长的缺少掩蔽物的地域,是对战士生命的不负责任,结果造成许多同志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牺牲在敌人飞机和大炮的轰炸中。

  血的教训告诉我们的战士,朝鲜战场的残酷和困难远远大于国内战争。同时大家也认识到,联合国军即使装备精良,但也不是不可战胜,特别是在短兵相接中,狭路相逢勇者胜,失去空中优势和地面强大火力的支持,敌人往往就失去了自信,缴械投降是他们经常的选择。

  中朝与联合国军开始了停战谈判,部队在后方可以放松些心情,坦然地进行休整。首先是补充兵员,在这方面,国内动员部门做的很出色。在全国人民的支持下,踊跃报名参加抗美援朝成了时尚,保证了前线志愿军力充足,始终处于在人数上的优势。其次,进一步在部队中开展国际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教育、学习,使指战员强化了为和平而战,为祖国而战的坚强信念和决心。再就是,抓紧练兵,特别是提高单兵作战和连、排战斗单元协同的能力。另外,把总部提出的持久作战,积极防御的方针和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原则贯彻到每一个战士,让大家充分认识到,在发扬勇猛顽强战斗作风的同时,要坚持实事求是,因地制宜,采取机动灵活,零打碎敲的战法,积小胜为大胜。只要坚持集中优势兵力的原则,运用战术得当,在限度保存自己有生力量的条件下,一次能消灭敌人一营、一个连,甚至一个排、一个班,也都是胜利。长此以往,联合国军是经不起这种消耗的。

  部队在谷山休整期间,文工队成了最忙碌的单位,为活跃部队的文化生活和激励鼓舞斗志,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34师文工队有160余人,其中的艺术人才不少,从文艺节目的编创到演出,都能自己完成。她们甚至编排出一整台歌颂部队中涌现出的英雄人物的节目,演出后收到非常好的效,还被邀请到兄弟部队慰问演出其中,《报功单》、《四姐妹夸夫》、《彝族舞》、《鄂伦春舞》、《骑兵舞》等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这些艺术人才回国以后,有不少同志都成为部队或地方的文艺骨干。文工队队长彭维纲,后来在解放军艺术学院担任了音乐系的教授;留在部队发展的还有罗乐、李仲群等艺术家。转业到地方工作的马骥担任了浙江省音协副主席,王昭蓉是青岛市舞蹈协会的主席,陆莉娜、胡晏平、刘忠敏等成为艺术院校的教授。后来担任淮阴市音乐舞蹈协会副主席的齐文英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子,入朝后大家给她起了个外号“小毛驴”。因为她的个子小,但也要像其他人一样背负着四、五十斤的装备、粮食行军打仗,就像一匹小小的“毛驴”。她的眼睛在防空时不慎被戳伤,比较严重,可她倔强地一直绝回国治疗。后来是下了命令她才服从,还一再要求治好眼睛后一定要同意她回到前线。这个小同志很爱学习,临行前我把一支缴获的派克钢笔送给她,祝愿她早日复,坚持学习。尤太忠师长的爱人王雪晨也在文工队,本来她应该留在国内,但自一再要求,师长拗不过她就同意了。后来是因为怀了孕,就让她和齐文英一起回国了。

  文工队除了把34师在第五次战役中涌现的英雄模范事迹编成节目演出,还通过政治部印成小册子下发到各部队。其中除了前面提到的“孤胆英雄”岳小刚、一等功臣邹良成、作战参谋郭岱等,还有司令部秘书许志国等许多同志。许志国牺牲的非常壮烈。当电话线被炸断,电台联络受到敌机干扰无法接通时,他受命去101团传送命令;途中,他遭遇两名美军伞兵,在对射中腹部中弹,肠子外流;他毅然将命令吞下,同时继续向敌人射击,身中数弹牺牲。通过这些英雄事迹的传播,使部队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彻底改变了战役刚结束时一度产生的悲观沮丧情绪。

  在休整期间,指挥员们的心情也得到了调整,多了些活跃气息。我们师部的几个搭档都喜欢下棋,除了尤太忠之外,可以说是棋逢对手。尤师长也很喜欢下棋,只是棋艺不佳,逢下必输。照他的脾气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和我下还好些,输就输了,可总输给蒋参谋长和傅主任,他的脸就有些挂不住了,但也不好发作。有一段时间,他几乎不再跟我们下棋了,我们下的时候他也不看。过了个把月,他又主动来找我们下,好像变了一个人,棋艺大有长进。我猜他有高人指点过。果不其然,经过我一再追问,他的警卫员告诉我,这段时间他老往文工队跑,专门找几个棋艺好的人对弈,还主动虚心求教,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知道了原委,他再找我下棋,我就有意让他赢几盘,看到他那高兴的样子,真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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