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书刊

小说连载:绿色记忆(四)

 

小说连载:绿色记忆(四)

原铁12师 李治邦


 

  又是一个春天,该开的花都开了,吮着就是一种刚出炉面包的味道。

  年过七旬的奶奶犹豫思念于栋过度,也没有跟他商量好,从长途汽车六七个钟点跑来看他。于栋是跟爷爷奶奶长起来的,如果说他是一个小鸟在父母那孵化,带他在天空飞翔的是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从来不喊他孙子,就喊他儿子。奶奶说,我就一个儿子是你父亲,你父亲就你一个儿子是你。我喊你儿子,我能喊到你父亲的魂儿啊。每次说到这奶奶都哭,爷爷就抱怨她,我刚平息了一会儿,哪次都是你惹祸。于栋从长途汽车站接到奶奶,奶奶从挎包里取出一个于栋爱吃的枣馍。枣馍是用白面和红枣做的,奶奶把发好的白面,捏成各种花鸟鱼虫的模样,组合在一起,再点缀上红红的枣儿。于栋还没有吃完枣馍,奶奶又掏出一个熟鸡蛋塞到于栋嘴里,叨叨着,这也是你最爱吃的。于栋只能一点点儿在牙齿之间艰难的消磨着这些美食,然后带着奶奶坐地铁。他骄傲的告诉奶奶,这地铁是我们部队修的,你孙子我还在里边抬过石墩呢。奶奶纠正他,你是我儿子,你到部队就说我是你母亲懂吗。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天坐地铁时,车站电闸出了问题,把于栋和奶奶闷在里边足有两个多小时。等于栋和奶奶从地铁站走出来的时候,于栋就感觉奶奶不对了。奶奶的脸色苍白如纸,走起路晃晃悠悠。

  于栋吓坏了,头发根子都倒竖着,马上将奶奶送到部队附近的小西关262医院抢救。三天后早晨,奶奶抢救过来睁开眼,对于栋说的第一句话,你王八小子是怎么修的地铁呀,差点儿把你奶奶送到八宝山。于栋对奶奶解释说,我没怎么修地铁,我是在部队报社当记者。奶奶癔癔症症的问,你管什么呀?于栋说,给人家照相。奶奶笑了,你就是照相的,那你说你修地铁干什么呀。病房的人都笑了,于栋脸跟西红柿一样。奶奶不管这个,狠狠的说,幸亏你小子没去修地铁,你要是真修了,你奶奶就甭想从阎王路上能回来了。于栋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他知道自己险些闯下大祸。奶奶叮嘱道,你快给你爷爷打个电话,咱家为你安上了电话,可你一个月也不打一次。于栋慌慌张张到医院的电话间给爷爷打电话,爷爷那边一接就劈头问,你奶奶是不是出事了?于栋掩饰着,没有啊。爷爷说,那你让你奶奶接电话。于栋说,我奶奶说让我告诉您一声,她挺好的。爷爷愤怒的说,好个屁,你奶奶和我约好了,当天晚上给我打电话报平安,现在他妈的都过去三天了。你老实告诉我,你奶奶怎么了?于栋支支吾吾,爷爷那边骂街,于栋说,我奶奶坐地铁闷住了,现在好了。爷爷那边不吭声,好一会儿才说,我不让她去,她非去不可,我就知道她经不住事儿。你知道她血压高,心脏又有严重的间歇。爷爷突然呜咽了,于栋从来没有听到过爷爷的呜咽声,哪怕是当年父母被震死了,爷爷都没有这样。于栋痛苦的说,怨我。爷爷说,说句不好听的话,没有你可以,没有你奶奶,我还活什么。这句话像重锤敲在于栋心里,久久都没有缓过神儿。

  从春天到了残秋,北京的树叶子像是被剃头了,掉得没剩几根。

  于栋没想到奶奶在医院一住就是八个月。

  这八个月,于栋经历了一辈子也记不掉的初恋,一次真正惊心动魄的碰撞。他在这里邂逅了费丽娜,他觉得真跟做梦一样,那天正给奶奶洗脚。从外边走进来费丽娜,搀着一个很像她母亲的女人,就在于栋奶奶的临床。费丽娜忙活着给这个女人张罗着,于栋一开始还没有怎么在意,而是在找尿盆上撞到了眼神儿。费丽娜喊着护士,说,我母亲没有尿盆。护士说,现在尿盆紧张,你得等几天。费丽娜生气的质问,那我母亲尿尿怎么办啊,就尿床上行吗?护士不说话,低头走了。费丽娜要追出去,她听见后面有人喊她名字,回头见是于栋就怔住了。于栋拿过来奶奶床下的尿盆说,你用吧,我奶奶不用,她不习惯,都是自己去厕所解手。于栋发现费丽娜个子长高了,身材犹如一杆翠竹,额头也比过去宽阔了,瞳人很清晰,瓜子脸透着那么皎洁,胸脯丰满得像是起伏的山峦。于栋说,你怎么变了?费丽娜接过于栋手里尿盆笑了,你也像男人了。说着就指着门外对于栋说,你先出去,我要给我母亲解手。于栋觉得费丽娜还是那脾气,就笑呵呵的走出去,他听见奶奶问,这是哪家姑娘啊,对你怎么这样厉害呀。于栋回头说,是我战友,叫费丽娜。奶奶问,费什么?费丽娜过去对于栋奶奶笑着,我叫费丽娜,以后就喊我娜娜。

  于栋每个礼拜去医院两三次,都是下班去的,每次都能见到费丽娜。他几次想问,你为什么不跳舞了,可话到嘴头就吞下去。那天晚上,夕阳并没有因为残秋很快落山,而是把橘色染在玻璃上,显露出一种西方教堂的颜色。费丽娜拿着一架理光照相机给他看,说,我现在喜欢照相了,你得好好教我。于栋接过来看看,是理光比较高级的那种,单反效果很不错。突然他发现只要他和费丽娜说话,奶奶就喊他尿尿。可这次奶奶没有,闭着眼睛,费丽娜母亲跟她聊天也挨搭不理的。于栋告诉费丽娜,怎么调光圈和聚焦。说着,于栋就示范给费丽娜找了一张她母亲,玻璃窗的橘色罩在老人脸上,显得很有光彩。于栋就把镜头拿给费丽娜看,费丽娜笑着,我母亲这么好看吗。奶奶喊尿尿了,于栋过去接尿,让他意外的是费丽娜过去帮助他接,说,你一个男人不知道女人怎么回事。奶奶瞪着眼睛,对费丽娜说,我就让我孙子接。费丽娜很尴尬,于栋看见玻璃窗的橘色瞬间就消失了,碎片般的昏暗传染在病房里。两个人在走廊里聊天,于栋还是没憋住,问,你怎么就不跳舞了啊?费丽娜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了看于栋,你能跟我坐下来说吗。于栋坐下来,费丽娜笑了,我又不是狐狸精,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于栋靠近了费丽娜,觉得在靠近一轮月亮,眼睛灿灿的。费丽娜问,你还听到我什么?于栋摇头,费丽娜说,你不说实话,是不是听我被哪个公子哥玩完甩了?于栋没做声,费丽娜说,世界就是这样,本来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可总混在一起。我可能练的太刻苦,半页板破裂了,跳不了舞蹈,结果去了一家医院做宣传。夜色降下来,窗外一片万家灯火,走廊里的灯倒是暖暖的。于栋叹口气,费丽娜说,我太喜欢舞蹈了,现在跳不了就必须要再喜欢一样,我选择了照相。于栋问,为什么选择照相呢?费丽娜说,因为我母亲,我母亲肺心病好几年了,她总说活不长了,我就想给她照相。她走了,我就用她的照片陪我。说完她低下头,于栋隔着窗户,看见那轮月亮被厚厚的云层埋没了。(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李治邦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文化和旅游部优秀专家,天津非遗保护协会会长,原天津群众艺术馆馆长,研究馆员,中央文化干部管理学院客座教授,全国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专家。原铁道兵12师服役。

  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