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后代

我是铁二代

我是铁二代(一)童年的记忆


   我是铁二代。是一个生活在铁道兵最基层、伴随着“成昆铁路”“襄渝铁路”“青藏铁路”诞生,从大山深处走出来的铁道兵子女。小时候的记忆中,我们的活动范围很局限,金华北大营部队大院,就是我们来回穿梭的游乐场。我身边的朋友很单调,除八师医院十几户家属外,能整天玩到一起的儿时小伙伴就袁林、刘淑丽、赵建华.那么几个人,可以说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搬家”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每一次搬迁,不管大人们怎么忙碌,我们都像放飞的鸽子,开心极了!“胡大海”、“常络桥”都是我们家曾今住过的地方,虽然有时只住上十天半月,就要再次搬家,但却给我脑海里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象。


        我这一生中,美好的童年时光是在浙江湖州三天门铁八师家属基地度过的。湖州是个鱼米之乡,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很幸福。宽敞的大院里,一排排整齐有序的平房中,分住着铁八师大部分的家属和子女。完善的生活配套设施和家属委员会有声有色的工作,还有大院里的那片的桃树林,把大院装点的分外美丽娇娆。距离我们大院不远处有一个劳改农场,这个劳改农场没有给大院带来威胁,相反大家相安无事,还能给大院里的人们生活带来很多必要的物质补充。许多的家属都愿意到那里去买菜、郊游等,我们也经常会怀着好奇的目光到那里去玩耍。大院里学校、卫生所、服务社样样齐全,每天几趟通往市区的内部班车,让这里的人们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美丽富裕的“女儿国”里。在大院里的少先队员更是精神抖擞、意气奋发,排着整齐的队伍,举着队旗,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歌曲,活跃在家属区中,为大院里的人们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这种生机盎然的气息弥漫着整个大院。尽管这样,你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大院里的阿姨们都在为外面的亲人担忧。因为不管谁家从前方回来个穿军装的叔叔,大家都会像见到自己家的亲人一样,问寒问暖,问东问西。当然,作为我们这些孩子就不会操这么多心了,一天到晚只知道嘻嘻哈哈,东跑西颠,甚至连自己的爸爸从外地回来,都不知道陪爸爸说说话。  

 
         我家在大院里算是一颗耀眼的“明星”户,这不仅是因为妈妈在清一色的便衣群中还穿着那身绿军装,而且还因为妈妈是唯一的一名妇产科大夫。在她手中接生的孩子不计其数,上门找她看病的人也络于不绝,忙的妈妈不可开交。好在我们家有一个从徐州老家带来的保姆,我们都叫她老姨。她虽然能干,减轻了妈妈不少的负担,但也因脾气爆燥,有时为了维护我们家的一点利益,就和人家吵吵闹闹,得罪了不少人,害的妈妈尽接到家属们的告状。那几年,在我的印象里,我好像很少见过爸爸。就是回来几次,到家也是住不了几天就又走了。据说爸爸他们这些男同志都在江西修鹰厦铁路去了?

     在这里我结识的众多同学和老师。同学中最要好的要算是师里总工程师的女儿朱永华。她的姐姐、妹妹和我哥哥、妹妹是同学,她的妈妈也是我们学校的生活老师,我们都叫她“金阿姨”。我经常到她家玩,还学会了养蚕、种花、摘棉花。老师中感情最深的有班主任娄老师、教语文的魏老师、教算术的李老师、教体育的吴老师等。李老师和吴老师都是后来从湖州市师范学校毕业分到大院里来的,李老师人长的漂亮,大大的双眼,圆圆的的脸庞,红扑扑的面容,讲话有声有色,我们都喜欢听她讲课。还有戴眼镜的吴老师文质彬彬的摸样,很有亲和力。做起示范不厌其烦,那认真的教学态度叫那些调皮捣蛋的男生都服服帖帖。可以说上他的体育课,是一个很愉快的事情,至今他那一举一动,都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成昆线上第一站——“干海资”


       平静、美满、幸福的生活,随着1964年成昆铁路的开工建设嘎然而止。我们来到了云南禄丰县一个叫干海资的地方。这里靠近公路两侧有一个少数民族的小村寨,再往前走5、6里路就是通往黑井、元谋的三岔路口,师医院就设在距离山岔路口右侧大山约五六里路的山洼间,医院的十几户家属分住在医院左右两侧大山的阳面山腰处。记得那天打前站的爸爸,拎了一袋装满松子的大提包兴冲冲的向我们走来,划了六户人家,跟着爸爸来到大山的“家”中。这是一排人为废弃在大山里的羊圈改修而成。这孤零零的六户人家就成了大山的主人。时不时有成群结对穿着漂亮的彝族姑娘来到我们房前屋后看个新鲜。还有放牛娃牵着牛好奇的打量着我们这些新来的客人。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少数民族。以前只是在书本上。虽然是初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但是大家都表现的比较友好。唯一让我们感到担惊受怕的是蒋介石反攻大陆的呼声正紧,据说这一带会经常遇到台湾飞过来的国民党飞机和跳伞特务。所以爸爸给我们大家打了预防针,让我们时刻保持警惕。这边山上的家属,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就站在山顶上,敲我家的铜盆(那是爸爸抗日战争时期部队分发给个人的战利品,外观像个喇叭花,也是我们家的传家宝。)那声音跟敲锣没什么两样。刘炳文叔叔那边的家属,遇到这种情况就放火烧垛。这样医院就会来人援救我们,不过这种情况后来确实还是发生过。

       爸爸大部分时间都驻扎在医院,只有妈妈每天上下班一个人顺着山间小路回来和我们一起吃住。原来的保姆因脾气的原因在我们来云南之前让她回去了,又从徐州换回来一个脾气好的保姆。由于刚来没多久,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会干,妈妈还的反过来去照顾她。哥哥没跟着部队走,仍留在湖州一中读书,但在徐州姥姥家帮助养到5岁的五妹又给送过来了。当年因为妹妹出生时妈妈病危,徐州的姨舅帮助带大的,后来要上学没户口,所以送了过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妹妹,短短的娃娃头,齐刷刷的留海,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毫不拘束的性格,顿时让我们刮目相看。她的到来,给我们本来平淡的家庭增添了几分欢乐。但家里的生活负担一直很重,如果医院的家庭要按三个世界划分的话,我们家和药房主任赵斌叔叔家应该归属于第三世界。爸爸尽管当院长妈妈也是军医,但我们家孩子多,小妹还要喂奶粉,既要交保姆费,又要给两家老人寄生活费,还有哥哥的学费、寄宿费等等。相比之下,刘炳文叔叔家和大部分的家属都数第二世界,最让人羡慕的是像主治军医袁江叔叔和戴云阿姨家,在我们眼里就属第一世界的了,她们的女儿走到哪,都像三个骄傲的公主。(那段时间,由于工作的需要,他们全家都搬到元谋四零团,让我十分想念)


        从浙江湖州的家属大院到云南大山里的独家独户,巨大的反差,让我们的心理都受到了很大的震荡。学会了沉思,少了顽皮,懂得了替大人们分忧解难。大山里不可能有自来水。吃水、做饭、洗衣都要到山背后阴面,妈妈上班经过的半山腰挑水。我和药房主任家的大女儿赵建华既是同学又是好朋友。我们形影不离,干什么事总在一起。刚开始我们漫山遍野的找水源,后来我们发现一处好地方,就在流水的下方挖了洗澡盆大小的坑,用不到半天水就能积满。我们用铝瓢一勺一勺把铁桶装满,然后两人各挑一担,摇摇晃晃的向山上爬去。虽然回到家桶里的水只能剩下二分之一不到 ,但一天挑上两趟,倒在水缸里,也能保证家里的用水。有一天早上,我们高高兴兴的去挑水,却发现那个“小水井”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周边全是牛蹄印  。清水已经从决口处都流光了,就剩下浅浅的一点泥浆水,气的我和建华直掉眼泪。那天挑的水浑的没法用,只好靠明矾沉淀后才用的。


        有一天妈妈从医院抱回来一条刚生下不到一个月的小黑狗。没两天,妈妈又把小黑狗还了回去。妈妈说这是一对小黑狗,给了我们那另一条小黑狗就太孤单了。正好院里还有一条断尾巴的小白狗,很丑,没人要,妈妈就把它抱回来,收留到我们家了。我们给它取名叫“丑丑”。丑丑渐渐长大,跟我们很亲,每天妈妈上下班,我们就带着丑丑到山后去接送妈妈,然后再高高兴兴的返回。那段时候丑丑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欢乐!可是好景不长,不知什么原因,丑丑学会了偷嘴,周围的那五户人家老跑到家里告丑丑的状。这个说丑丑偷他们家的肉了,那个说丑丑又把人家刚买的鸡吃了等等。总之,丑丑偷嘴引起了公愤,迫不得已找人把丑丑杀了,煮了一大锅狗肉,分送到周围五家,我们家也留了一大碗,看到碗里的狗肉,没有一个人动筷子,我们几个孩子哭个不停,最后在妈妈的带领下,我们刨了个坑,把“丑丑”给掩埋在离我们家不远的山林里了,还插了个小木牌,算是对丑丑的最后告别。


          在大山里安好家,最大的问题就是两边家属的孩子的上学问题。医院把我们集中送到山下村寨里的学校,也就是来时在公路边上看到的那个小村寨。这里紧挨着公路边有十多个住家户,还有几户做生意的门面。这个学校只有一间教室,和一个老师。以其说是“学校”,还不如说是一个“班级”或“辅导站”更确切。


         记的那天医院派人把我们7、8个大小不等的学生带到了学校。(姐姐比我大两岁是孩子头,我和赵建华、刘淑丽算是主力队员,剩下一女三男像个“小不点”)交待给一个30多岁左右的彝族男老师,这个老师给人印象很好,虽然长得很干练,但让人感到很朴实、沉稳。汉语讲的也很流利、自然,和我们交流起来没有感到有语言障碍。十三、四名彝族小学生围着我们好奇的看个不停,有的还给我们做怪相,逗得我们不时地背着老师偷着乐。尽管周围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很陌生,但是他们表现出对我们的友好态度,还是给我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老师张罗着让大家回到教室里上课,低矮、陈旧的课桌和条凳横着排了三排,竖着几排,按一、二、三年级从左到右的排序依次坐下。为我们刚来的“大”学生又增加第四排。即所谓的四年级。这样一分位,一个教室就显得零散许多,四年级这边只有姐姐一人,三年级这排有五六个人,大部分是一二年级同学多。全班只有三个彝族小姑娘,据说这里的女孩一般都不上学。只有在当地有地位有权势家的女儿才来上学。相比之下,我们这么多的女孩子都能自由自在的读书学习,真是感到幸福多了。上课时这里的老师很辛苦,虽然我们没有统一的教材,但是老师1-4年级的课他都要背。教一年级时,让我们三个年级学生自习或做作业,一上午下来,四个年级都要轮番的讲上一遍。虽然进度很慢,一段时间下来,我们还是有很多的收获。课余时间,我们最喜欢围绕在老师住的那个小房间门外,看老师坐在凳子上捧个碗口粗、一米长左右的大竹筒,歪着脖子用嘴在那咕噜咕噜吸着什么?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具有少数民族特色的“水烟袋”。有时候我们出于好奇,趁老师不注意也把大竹筒拿过来,想学老师的样子吸上几口,还没送到嘴边,就被那浓浓的烟油味熏得直咳嗽。


     为了上学,我们每天自带中午饭,起早贪黑要走十多里的路程。但是比起在医院左边家属的孩子刘淑丽她们来说,我们还算幸运,起码要比她们少爬两座大山。好在下了山都是简易公路 ,路面虽然比较平整,但天好时,汽车经过的地方尘土飞扬,下雨时又泥泞路滑。尽管这样,我们还是走走玩玩,打打闹闹,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距离村寨两三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我们经常路过的公路养路段。大院里还有一台拉料的机动四轮车。养路段里的5、6个叔叔阿姨经常在公路上施工,填填补补,保证这条线路的畅通无阻。他们非常喜欢跟我们搭讪,问这问那。还经常主动让我们坐他们的机动车,把我们送上一程。久而久之,他们就成了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也经常到他们的大院里无拘无束的玩耍。那段时间,我们结下了很深厚的友谊,直到离开那好多年以后,每当想起那些叔叔阿姨对我们的帮助,我的心里还会对他们充满着深深的感激!


     回想起在“干海资”的那几年,它是我们来到成昆线上的第一站,也可以说它给我们曾经养尊处优惯了的孩子们一个狠狠地下马威!生 活在大山的怀抱里,它让我们学会了沉稳、学会了包容,学会了民族团结,学会了吃苦耐劳! 。。。。。。

                                                                                                                                                                                          ( 铁七师医院  栾亚平 )